夜露
  视线都被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世界收缩成这一方被雪环绕的温暖泉池。
  鸦天狗垂眸盯着你唇瓣看,太过专注的神情让你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带着不容拒绝的渴求的吻,却又在唇齿交缠间流露出一丝生涩的探寻。
  你被禁锢在池壁与他的身体之间,妖力触及皮肤带来的感觉愈发清晰,活物般在皮肤上游走、收紧,激发一阵阵令人战栗的酥痒。
  “好痒……别闹了……”
  你含糊地抗议着,声音被亲吻碾碎,只剩下零星的喘息。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与你的亲密接触中,尖尖的犬齿无意擦过你的下唇,带来细微的刺痛,紧接着就被温热的舌尖抚慰。
  直到你觉得快要无法呼吸,胡乱扭着想要挣脱的时候,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就在这时——
  “喂!这边这边!这间汤屋好像空着!”
  一个粗犷的声音伴随着几人杂乱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薄薄的木板墙,打破了这一室的旖旎。
  你们同时僵住了。
  鸦天狗抬起头,警惕地望向木门的方向,羽翼下意识合拢,将你护住。
  你们同时意识到,这儿并不是一个可以肆无忌惮亲热的场合。
  “笨蛋吧!门牌都挂上了呢,肯定有人了!快走快走!”有另一个声音急忙劝阻。
  “啊?哦哦哦,抱歉抱歉——!”
  接着,是一阵尴尬的笑声和逐渐远去的、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暧昧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打扰戳破,只留汩汩流响的泉水和彼此仍未平复的呼吸。
  鸦天狗依然维持着保护的姿态,低头看看你泛红的脸颊,才终于缓缓松开了对你的压制:“人类……真是麻烦。”
  你趁机从他羽翼的包围中挪开了一点距离。
  “我们……先出去吧?等回房间再说。”你小声提议道。
  鸦天狗没有立刻回答,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只露出肩膀和脑袋,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他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然后才闷闷地传来一声:“……嗯。你先去吧,我想再泡一会。”
  你手脚并用爬出温泉,冰冷的空气接触到滚烫的皮肤,就激起一阵寒颤。
  鸦天狗没有看你,浸在泉水里,黑色羽翼收拢着,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落寞?
  “麻烦……”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里却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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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比来时更暗了,灯笼被吹得摇晃不定。
  你走得很慢,故意让湿发上的水珠一颗颗坠在后颈。木屐踩在吱呀作响的地板上,你才发现双腿软得不象话。
  转过一个拐角时,你差点撞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淡淡的、如同初雪融化于松枝般的清冽气息。
  你下意识向后退一步,抬起头,望入一双平静如古潭的湛蓝色眼眸。
  啊,也是老熟人。
  ……大天狗。
  他站在廊下,银白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着,只有几缕垂在颊边,衬得肤色比窗外的雪还白。
  穿着与山庄格调相合的深蓝色浴衣,大妖的姿态优雅而挺拔。
  首先,你发誓你绝对不是白毛控。其次,尽管最近已经见识过不少白毛妖怪,但大天狗摄人心魄的容貌还是让你差点忘了呼吸。
  高洁而疏离的美丽。
  你有点紧张,脸颊不受控制地再次烧烫起来,比在温泉里时更甚,连耳根都漫上绯红。
  是慌乱未消,还是因为眼前妖怪迫人的气场?你说不清。
  “抱歉,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大天狗闻言倾身向你靠近了些,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你,目光从你泛红的脸颊、游移到你微微颤抖的指尖。
  “你好……?”
  你重新打了下招呼。别不说话啊?这是在搞什么?
  他忽然抬起手,拂过你的肩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雪花,然后……捧住了你的脸。
  太近了太近了太近了太近了。
  近到你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近到他呼吸时带起的气流、拂过你湿漉漉的发梢,近到你能感受到他纯净而强大的妖力,如同无形的屏障,让你瞬间僵住。
  “你在害怕我吗?”他终于说话了,清朗的声音平静无波。
  你深吸一口气,被迫仰起头与他对视,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那份无处遁形的慌乱。
  “你身上,”他缓缓说道,“有同类的味道。”
  同类?是指鸦天狗吧?
  “……不是错觉。”大天狗低下头,鼻尖几乎要触碰到你的颈侧,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浑身一颤,试图与他拉开距离却动弹不得。大天狗的指尖还在你脸颊上轻轻摩挲着,那温热的触觉几乎让你战栗。
  沉默蔓延着,只有窗外雪落的声音窸窣作响。
  初次见面就莫名其妙凑上来贴贴的青年从你肩上抬起头,最初的平静已被一种清晰的、柔和下来的情绪所取代。
  他看着你,蓝眼睛里漾开一种更深沉、几乎可以称之为“眷恋”的情绪,但这情绪显然并非针对你本人。
  这是认错人了?你有点疑惑。
  “……你是黑夜山的妖怪吗?”他轻声问道。
  与强大的妖气形成鲜明对比,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指尖的力道也随之微微收紧,仿佛怕你原地消失了一般。
  你好很想说,傻狗子,我不是你的老乡,也不是妖怪。不过虽然你是第一次见我,但我早就见过你无数次了。不仅是现在,还有你穿着五六七八套不同衣服的样子。
  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廊下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感觉,对大天狗来说太奇怪了——你们分明是初次见面,但他的身体、甚至灵魂都对此事确信无疑。某种隐秘的东西在叫嚣着,就像隔着磨砂玻璃去看一个模糊的影子,轮廓陌生——底色却无比熟稔。
  “……奇怪。”他声音比刚才更轻,像是自言自语:“我们应该是未曾见过。”
  这不合理。这不对劲。
  “我……”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厉害,“我们……确实不认识。我从没见过你”
  这句话说出来,连你自己都觉得无力。
  他微微偏头,银白的发丝滑过肩头,又靠近了些,鼻尖几乎要触到你的额发。
  “可是味道不会骗人。黑夜山的土壤、还有风的气息……以及某个人的印记,都缠绕在你灵魂的缝隙里。”
  “可我不是……”你想辩解,想说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类,不对,普通的菜鸟阴阳师。
  “嘘。”他伸出另一只手,将食指轻轻摁在你的唇上。
  随后那指尖从唇上移开,缓缓下滑,然后隔着厚厚的浴衣,虚虚地停留在你心口的位置。
  “这里,”他低声说,眼神变得有些迷茫,兀自陷入某种遥远而模糊的回忆,“有一种让我很想靠近的感觉。温暖,又有点悲伤。”
  然后,他问出了一个让你心跳几乎停滞的问题:
  “你是、我的家人……吧?”
  那双湛蓝的、曾凝视过漫长岁月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你的身影,和深切的迷茫与渴望。
  “家人。”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神重新聚焦在你脸上,带着近乎固执的探寻,或许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但……一定是某种很重要的联系。
  这份初见的、根植于直觉的“熟悉”,比任何明确的敌意或爱意都更让人心慌意乱。
  而他的语气实在过于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难道你这具身体,或者灵魂,真的与眼前这位大妖,有着连自己都遗忘了的渊源?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吹动着廊下的灯笼,光影在你们之间摇曳不定。
  大天狗依然没有放开你的意思,他看起来似乎在等待,等待你给出一个答案,或者,等待他自己从这种莫名的熟悉感中理出一些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