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赶山记 第40节
  “这鱼怎么做?清蒸还是酱烧?”
  颜祺系着围裙,刚把焯过水的猫爪菜从锅里捞出来,放在一旁沥水。
  霍凌把鱼丢上案板,“我来做吧,想不想吃辣的,我给你做个香辣鱼尝尝。”
  家里多数时候是颜祺操持饭食,小哥儿口味清淡,加上前些日子吃野菜吃得多,霍凌今日忽而想吃点滋味重的。
  “本没想着这一口的,你一说我也有点馋。”
  辣菜下饭,况且说是香辣,实际关外红辣子并不怎么辣,颜祺来了这里后做饭常丢进锅里一两个,至多是颜色好看点,过了油能增些香。
  于是两人一商量,决定干脆再蒸一锅干饭。
  两人在山里除了干活,能琢磨的也就是这一口吃的了,一共两张嘴,敞开吃又能吃多少。
  霍凌总说,人忙忙碌碌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吃口饱饭,饱饭之上,更要吃好。
  颜祺重新洗了洗手,问霍凌要用多少干辣椒,外面墙上还挂着两串,够吃一阵的,等吃完今年的新辣椒也该红了。
  “要不少,多扯上两把,家里可还有花椒?”
  “有呢,之前摘的,还有小半罐。”
  家里吃的花椒都是野花椒,摘一棵树的能吃许久,就是野生的太少,凑不出数,不然这等香料是值不少钱的。
  霍凌遂先给大鱼改了刀,切了些葱姜丝,挤出葱姜水来把鱼身抹了一遍去腥,又使盐把鱼里里外外搓一遍,倒了点酒和酱油,一点点的糖。
  腌鱼的时候,他找了个小笸箩,把干辣椒里的辣椒籽全数晃了出来。
  辣椒没了籽辣味会更轻,颜祺说是能吃辣,实际辣味重一点就会鼻涕一把泪一把。
  这次放的多,还是将籽去了更保险。
  颜祺在旁淘米,淘好后烧着了另一个不太常用的火灶,可以将高粱米和狗吃的鱼肉一起蒸熟。
  虽是狗食,可也是洗得干干净净的,端上桌人也能吃,没什么不能放在一起的。
  这个灶是连着屋里火炕的,正好烧一下通个火,哪怕天暖了,火炕也不能长久不烧。
  “我要下油了,你到我身后,别崩着你。”
  霍凌说今天吃顿好的,往锅里倒油的时候颇为豪迈,颜祺看在眼里,安慰自己剩下的油还能炒菜用。
  随即鱼肉先下锅,煎至鱼皮皱缩金黄,香味很快出来,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过了一阵子,霍凌很是有经验的把鱼翻了个面,这一步换了不会做饭的,鱼皮保准会黏住锅里,变成稀巴烂的一团。
  正反都煎好,锅里还剩大约半碗的油,霍凌端起放干辣椒和花椒的盘子,将里面的料子一股脑倒进去,炒出香味后捞起来放在鱼身上,最后将热油舀出,一下子泼向鱼身。
  刹那间香味冲鼻,对于颜祺而言,还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做法。
  “你从哪里学的菜?”
  他不禁问霍凌道。
  这样的做法,普通人家哪怕过年也不一定舍得。
  “以前村长儿子娶媳妇,请了个镇上的灶人,就是这么做的鱼,我那时候还小,钻去后厨打下手也没人管,趁机学了两手。”
  其实并没学全,手艺人都忌讳被人偷师,他当初也就看了个皮毛,剩下的都是后来自己胡乱试出来的,不说正不正宗,反正味道不差。
  这道菜出锅,干饭也差不多蒸好,再简单炒一个猫爪菜就能吃饭了。
  一碟子猫爪菜差不多将锅里的残油吸干净,吃饭时他们在桌上吃香辣鱼,大个儿和黄芽儿在外面吃清蒸鱼。
  筷子尖在鱼身上一撇,蒜瓣似的鱼肉就掉了下来,一下子能吃一大口。
  不得不说,油多的菜就是香,是那些清汤寡水比不得的。
  因吃菜时把菜放在了饭上,吃到后面碗里的米粒也都变得油汪汪,不多的辣味成了点睛之笔,吃完额头沁出一层细汗,满足极了。
  第37章 垒花坛
  至夜中, 白日里制的锦带花环交叠着搁放在床头旁的柜子上,竟是还未凋零。
  霍凌取了一只落在自己发间,在小哥儿痴痴的注视中含笑俯身, 低头吻上时头顶花瓣抖落, 其中一片轻柔地飘到枕旁。
  他不知怎想的, 侧了侧头衔住那柔软花瓣,再度贴住身下人的唇。
  交缠间, 花瓣被颜祺吃了进去,他恍然未知,双手有些无力地搭在霍凌的肩膀上。
  分明置身微凉的山中夏夜,里外却火热得厉害, 到后来花环滚落,碎花洒了满床。
  凡有落花处, 都被细密亲吻了一遭。
  ……
  思及颜祺之前说过,想在院子里多种些漂亮野花, 霍凌一直记在心里, 奈何大多时候进山,手上都不得空。
  这日他专程进山采花,循着记忆里的位置, 连根带土,挖了满满一大篮子。
  黄芽儿让他留在了家里,陪着出来的只有大个儿, 花间常有蝴蝶飞舞,大个儿追着去扑, 很是会自得其乐。
  蝴蝶这东西,霍凌在山里实是见得多,别看白龙山天寒地冻的月份长, 实际除了大小兽类,花鸟鱼虫也是样样不少。
  光是蝴蝶,从小在山里长大的霍凌就见过不下几十种了,小的如指甲盖,大的如手掌,白的黄的,蓝的绿的,还有些翅膀迎光闪烁,会变换色彩的,应有尽有。
  不像是山下,大多只有菜地里的白粉蝶与黄粉蝶,有些孩子会制网捉来玩,把翅膀玩残了就丢掉,想想也是挺可怜。
  在山里,从小爹娘就不许他和大哥捉蝴蝶,说山里的蝴蝶是归山神管的,所以他向来只是看一看。
  最多拿根树枝系一下小片白布,迎风挥舞起来,逗着蝴蝶上下乱飞,同样能玩上许久。
  赶山客靠山吃山,对山林的敬畏远比其他人更多。
  篮子装满,里面什么都有,他挑拣着,每一种都挖上几株,想来种花就要好几个颜色凑在一起才好看,不然红一片黄一片的,岂不奇怪。
  有些野花实际也是药材,只是这时节开花而已,一般到了秋天花谢后就能采挖来入药,有的去根留叶,有的去叶留根。
  像篮子里的铁线莲,开花之前叫“辣椒秧子”,他们还采来当野菜吃过,最近这阵子开出白色小花,入药的话能治风湿。
  若是给它搭个架子,它还能顺着往上爬。
  另有一种小紫花,分明是紫红色的,却叫做“白头翁”,种在菜地里可以杀菜虫,而且也不难看。
  为此他挖了不少,回去让颜祺看看,要是喜欢就种几株在前院,不喜欢就全围着菜地种下。
  这些花里,最好看的当属樱草,名字也好听,开出的花多是两种,一种是淡淡的粉色,一种是偏深的艳紫。
  他觑着花的样式足够多了,提着篮叫大个儿回家去。
  大个儿“汪汪”几声,小跑跟上。
  家中。
  比起霍凌,颜祺起得晚了一点,但也没晚太久。
  早晨下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床上铺着的一层布单扯下来洗干净。
  现在有黄芽儿陪着,他在院子外停留的时间久一点也无妨,如果有野兽靠近狗肯定会示警。
  这般洗衣服是方便多了,不需打水回去用盆洗。
  他找了块石头架起搓衣板,把布单反复搓了两遍,扯成长条后一节一节地用力拧干。
  说实话,他常觉得两人夜里行事的次数是不是有些太多了,多是隔两三日就有一回,更有甚者连着两天都来。
  可这等事又能去问谁,哪怕和明哥儿也是不好意思说的。
  想到这里,小哥儿用沾了水的冰冰凉凉的手背贴了下脸颊,努力将一些个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
  黄芽儿歪着脑袋看他一眼,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手上的水,掌心泛痒,惹得颜祺笑起来,又用手指沾了点水往它脸上弹。
  黄芽儿也不闪躲,反而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被单拧干后抻平晾起,估计到晚上就差不多干了。
  但颜祺打定主意,今晚若是霍凌还想办事,他定要劝一劝。
  在家四下打扫一遍,扫地拂尘,补了一件霍凌划破的衣裳,时间过得很快。
  中午打算吃些清口的,家里种的青菜还都没到能吃的时候,长得最快的苦菜因为种子买得迟,栽得晚,还得再过半个月才能摘,因而还是吃野菜。
  家附近有不少婆婆丁,口感偏老了,直接蘸酱吃已经不合适,颜祺掐了一点嚼了嚼吐掉,决定还是全数裹面做成蒸菜。
  这样既是菜也是饭,中午吃简单点,下午干活时不容易打瞌睡。
  “汪汪!”
  “汪汪汪!”
  自从家里有了两只狗,一只从外面回来时,另一只也会跟着叫。
  黄芽儿明显已经把大个儿当大哥,不过大个儿没有拿出头狗的威风欺负黄芽儿,反而对这个小弟还挺照顾。
  狗叫嘹亮,能传出二里地。
  霍凌提着花篮进门,仿佛一下子把整个院子都照亮了。
  他扬起唇角,“看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婆婆丁刚裹上苞米面,还没来得及上锅蒸,但颜祺暂且顾不上了,小跑几步迎上来看花,眼神里尽是惊喜。
  “你今日进山没带山货?里面全是花?”
  “也不差这一日,咱们这院子也该好好收拾一下,再过两月入秋后赶山更忙,加上还要下山帮秋收,更加没空闲。”
  里面有的花颜祺认得,有的不认得,霍凌挖的时候都很小心,裹在土里的根还都是齐全的,带着土包直接挖个坑种,估计和长在山里时区别不大。
  “这个好看。”
  颜祺一眼发现樱草花,小心翼翼地捧起来,用手指戳了戳细小的花朵。
  “我就猜你会喜欢。”
  霍凌笑了笑,“不过这花生得小,若不成片怕是不好看,等秋后咱们集些种子,撒上一片。”
  颜祺道:“之前不是有个罐子破了,还没扔掉,咱们挑上一棵种在里面,这样就能搬进屋子里看了。”
  “这也是个主意,你想怎么种都行,只管说,我帮你一起。”
  霍凌说罢,颜祺莞尔道:“怎么都不急,先吃午食,我做了个蒸婆婆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