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阴湿表兄后/染指皎月 第156节
  姜云婵拿绣帕帮他擦拭。
  身后一只手却拦住了她,将她与谢砚分开了。
  “姑娘莫再接近他,沈大哥受过重伤,一旦受到刺激会不受控的。”采药女将她扶到了廊下,又赶紧取了铁锁,将谢砚的手臂拴在桃树上。
  那样高大的人躺在泥地里痛苦挣扎,不停呕血,无人敢靠近。
  谢砚曾经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呐!
  他连向人低头都不曾有过,若从前那个山巅之上的公子看到如今自己跌落泥泞的模样,是何感受?
  姜云婵不忍心,起身去扶。
  采药女抱住她的腰肢,“姑娘不知道,沈大哥发起病来会伤人,也会伤自己,你别去!”
  此时,铁链铮铮作响。
  他拼命挣脱,手腕被铁链磨出血痕,血水顺着铁链潺潺而流,嘴里呜呜咽咽的,像被困住的野兽寻不到一丝慰藉。
  “让我试试!”姜云婵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这般,夺了采药女手中的钥匙,奔向谢砚。
  她解开谢砚手腕上的枷锁,下一刻,谢砚疯了似推开她,朝树上撞去。
  “阿砚!”姜云婵上前去拦,他一头撞在了姜云婵肩膀上。
  两个人滚落一团。
  一阵钝痛袭向姜云婵,还未来得及缓和,锁骨处又传来撕裂的疼。
  谢砚一口咬住了她的肩膀,深深咬着,咬破了皮儿。
  姜云婵顿时脸色煞白,倒吸了口凉气。
  采药女赶紧捡了铁链过来。
  姜云婵抬了下手,“不要拴他!”
  他是曾经名扬北盛的公子啊,又不是野狗野兽!
  她不敢想象方才他若是撞在树上,得伤得多严重。
  亦或是,他被铁链拴着得被硌出多少伤口。
  他这四年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姜云婵心口比肩头更疼,她抬起痛得发麻的手臂,轻抚着谢砚的后背,“别怕啊,我在。”
  绵绵柔柔的声音贴在谢砚耳边,他痉挛似乎好了许多。
  姜云婵侧脸轻蹭着他的头发,“我给阿砚唱曲子吧?唱姑苏小调。”
  她轻哼着爹娘定情小曲,婉转绵柔,丝丝入扣。
  像是轻柔的羽毛轻轻拂过他的耳朵,细细密密的酥痒没入血液,舔舐着血液里的狂躁。
  他渐渐松开了她的肩膀,口中她的味道却迟迟不散。
  他竟有些贪念这种味道,喉头微微滚动,绷着濒临崩溃的意志,撑死手臂,一字字挤出牙缝:“你……你先离开,我会……伤你。”
  “没关系的,阿砚,我抱着你。”姜云婵反而将他抱得更紧,让他压在她身上。
  从前他的伤、他的痛,她没有参与。
  往后,她想与他甘苦与共了。
  她抚着他的脑袋,“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好不好?”
  她温柔的让人不忍拒绝。
  那只遍体鳞伤的小兽在这世间寻寻觅觅,终于寻到了依仗。
  他在她肩膀处轻蹭了蹭,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依赖。
  姜云婵从未见过他这般黏人的模样,一时心酸又心软,将他紧紧拥着,“那……跟我回家,我给你做桃花酥好不好?”
  谢砚终于也拥紧了她。
  良久,在她耳边呢喃:“桃花酥……很甜……”
  一滴温热的液体滑进了姜云婵颈侧。
  她侧头看他,那个无所不能的人藏在他颈窝,红了眼眶,慢慢昏睡了过去。
  她轻抚着他,等他彻底平复,才往门外看了眼,“夏竹,带世子回家。”
  夏竹早就等在外面,一行人连忙将谢砚扶起,正欲离开。
  “等等!”采药女拦住了姜云婵的去路。
  “现在我要去找太医,给他治病。至于他到底认谁是他的夫人,理应等他痊愈再说不是吗?”姜云婵拢了拢衣领,盖住了牙印。
  采药女掠了一眼她肩头的伤,却突然笑了,“好了,现在我相信你真的是沈大哥的夫人了。”
  姜云婵怔然,抬起头来。
  “我叫芊芊,原是东陵的医女。一次我和夫君在乱葬岗采药时,偶然救了沈大哥,他便与我们以兄妹相称,跟着我一家游走江湖。”
  芊芊笑容澄澈,“所以,嫂子误会了,他的夫人不是我。”
  姜云婵:“那他口中的夫人是……”
  “自然就是嫂子你!”芊芊对姜云婵福身行了个礼。
  “我救他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枚药丸,口口声声说是要救自己的夫人和孩子的。
  所以即便之后他失忆了,仍记着一件事:就是他要找自己的夫人。
  他这四年跟着我们浪迹江湖,为的也是早些找到夫人。”
  芊芊这些年带着谢砚行走江湖,因为谢砚生得极好,又有一双会编花灯的巧手,确实引来不少姑娘的爱慕。
  故而,芊芊以为姜云婵和那些姑娘一样,故意假借名头接近谢砚的。
  直到刚刚芊芊看到谢砚在姜云婵怀里安稳下来。
  他那般依赖她,与平日少言寡语的模样截然不同。
  芊芊才敢相信姜云婵和谢砚真的关系匪浅。
  “大哥终于得偿所愿找到嫂子,我也替他高兴呢。”
  “多谢姑娘!”姜云婵朝芊芊福了福身,感谢她这四年的照顾,又担忧地望了眼被搀扶出门的谢砚。
  他到现在还昏昏沉沉,身子恹恹耷拉着。
  “阿砚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姑娘可知道四年前,东陵皇室一件秘辛?”芊芊压低声音。
  这四年,东陵最大的趣闻非李妍月和陆池之间的爱恨情仇莫属。
  听闻当年,大荒山东陵兵败后,陆池趁热打铁杀回皇城,当场斩杀了他的皇兄。
  至于当时还是贵妃的李妍月,却被陆池私藏起来。
  两人纠缠不休了四年,如今竟也修成了正果。
  不日,陆池便要迎娶李妍月为后了。
  “此事与阿砚何干?”
  “李妍月当年随军前往大荒山时,带回了一个人,那人被巨石碾压,粉身碎骨,其实已经很难存活了。
  但李妍月将他囚于深宫,穷极东陵之力寻回了一颗能起死回生的丹药救了那人。”
  “李妍月掳走的人是谢砚!”
  姜云婵如今再回想,当初送回明月村的尸体血肉模糊,根本辨不清形貌了。
  原来,谢砚当时并未死,而是被李妍月掉包带走了。
  “那后来呢,阿砚怎么又流落江湖了?”
  “因为大哥其实并未服用那颗救命的丹药,而是将药私藏了,撑着已经快要枯竭的身体逃出了宫。
  之后便遇到了我们,他央我带着他一同前往北盛找他的夫人,把解药给他的夫人。”
  芊芊这话,叫姜云婵心中一紧。
  也就是说谢砚在大荒山临死之前,亲眼看到了那朵小白花飘散。
  他是怀着绝望的心情昏死过去,又被囚于东陵皇宫的。
  在那种身心受创的时候,他还没舍得服用那颗救命的药丸,他要把它带给她和桃桃。
  他竟一直没有放弃救她和她腹中的孩儿……
  姜云婵指尖紧扣着手心,“那为何这四年,他又没去姜府找过我?”
  “他去了!”芊芊想到当时还剩一口气的谢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意志,长途跋涉,山水迢迢,一直撑到了京都。三年前的八月十五,他一落地京城,就拿着药去了姜府。
  不过,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被抽掉了魂一样倒在地上,三天三夜没醒。”
  “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是桃桃的生辰。
  三年前的那一天,也正是桃桃认顾淮舟为干爹的日子。
  姜云婵为了桃桃在学堂不被人欺负,特意把认干亲的仪式办得很隆重。
  谢砚约莫是看到她和顾淮舟抱着孩子宴宾客,又听孩子叫顾淮舟爹爹。
  他误会了,所以才悄然离开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和夫君实在没办法再救醒大哥,只能擅自做主把那颗药给他用了。”
  芊芊唏嘘道:“自从那以后,他对夫人的记忆就越来越模糊了,只要刻意去想夫人,就会头疼欲裂……”
  芊芊将一本书册递到姜云婵手上,“不过大哥从来没放弃过找回夫人,哪怕偶然捕捉到一些碎片,他也会忍着痛将那些记忆记录在书册中。可惜的是,后来他连这本书册也忘了。”
  人的身体是会自我保护的,许当初她和顾淮舟抱着孩子那一幕,深深刺痛了他,他才会逐渐遗忘了伤心事。
  而那些伤心事皆由姜云婵而生,所以,他再记不得她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