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阴湿表兄后/染指皎月 第146节
  见着谢砚,陆池疾步上前,“李宪德被口诛笔伐,在京城待不下去,正悄悄赶往虎贲营,此刻京中就是一座空城,何不趁机攻占……”
  “顾淮舟呢?”谢砚翻身下马。
  陆池来之前,谢砚特意传信让他将顾淮舟也劫来。
  “在营帐里关着呢!”陆池不禁揶揄道:“你怎么打仗还带上情敌呢?和嫂夫人又拌嘴了……”
  “陆兄!”秦骁赶紧拉住陆池,摇头使了个眼神。
  谢砚则径直去了最偏僻的营帐中。
  营帐倚山而建,光线昏暗,空气潮湿。
  逼仄的空间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顾淮舟被麻绳捆着,丢在稻草垛上,奄奄一息,一身白色长衫鞭痕遍布。
  谢砚掀开门帘,一道阳光照进来。
  顾淮舟有些受不住,艰涩地抬起皮肉翻飞的手遮住了阳光,连连咳嗽,粘稠的血从嘴角溢出来。
  谢砚在京中时,没少示意大理寺的人对他用刑。
  他受了凌虐,又在牢中关了半年之久,如同阴沟里老鼠,见不得人,见不得光。
  可在看到谢砚的那一刻,他眼中愤怒仍不褪,颤颤道:“谢、谢砚你养私兵、诬陷忠良!你枉为人臣!圣、圣上早晚会认清你的居心……”
  可怜的人呐!
  到现在还不知道外面已经变天了。
  可惜谢砚无心与他聊天讲学,他踱步走到他身边,睥睨着他,“皎皎生了重病。”
  顾淮舟的痛斥声戛然而止。
  这没用的书生在数次鞭刑烙刑中未曾眨过一次眼,未流过一滴泪,却在听到姜云婵的名字时,瞬间红了眼眶。
  眼中那些对世事的不忿全然被担忧掩盖。
  他张了张干涸的唇,“她、她怎么了?”
  “她中了毒,无药可医。但我认识一位巫医,他可以以心头血做药引,皎皎或可得救。”
  “哪有这样的医术?”顾淮舟疑惑道。
  “你觉得,我会无聊到来说这种谎话,逗弄你吗?”谢砚深幽的目光笼罩着顾淮舟。
  顾淮舟怎会不知谢砚此人步步算计。
  他哪有心情再耍弄一个毫无价值的书生。
  他今日此来,必有目的。
  “要用我的心头血?”顾淮舟问。
  谢砚饶有兴致扯了扯唇。
  “可以。”顾淮舟默了须臾,“但我有条件……”
  “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
  “若我死了,求你对婵儿好些。”
  “……”谢砚没想到他是这般条件,怔了片刻。
  而顾淮舟心里清楚,他活着一日,谢砚心里就有一根刺,那么婵儿永远都无法过上想要的安稳日子。
  曾经,他试过救婵儿出火海,可他的力量太渺小了。
  他不仅救不了她,还一次次让她陷入水深火热。
  如今,他这副残躯还能救她一次,已算圆满。
  “动手吧。”顾淮舟轻闭上眼睛,未有犹豫。
  谢砚不禁高看他一眼,抽出匕首,猛地抵在了他的胸口。
  本就遍布伤痕的胸膛立刻渗出血来,殷红的血顺着刀刃流出,没入谢砚的虎口,触感温热。
  刺痛感一寸寸往胸膛深处去。
  顾淮舟的意识渐渐模糊。
  他脑海里全是那个趴在肩头酣睡,说要嫁给他的小姑娘。
  那样的好日子,仿佛已经是上一世的事了,姑娘的笑颜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溢着血嘴角扯出一抹释然的笑,“不要让婵儿知道,是我的血救了她。”
  婵儿她对自己最是苛刻了。
  若然知道药引的来源,她定又要痛恨自己了。
  她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
  但其实,她已经很好了。
  一个孤女受了百般蹉跎,仍坚韧活着,她就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
  顾淮舟的呼吸越来越弱,眼神却温柔眷恋。
  他至今热血未凉,对姜云婵的心意也丝毫未变。
  “还是这般蠢钝!”
  谢砚居高临下看着顾淮舟,满眼鄙夷:“连我说的话是真是假都辨不清,将来拿什么护她?”
  心口处的刀刃戛然停下。
  顾淮舟强撑开模糊的视线。
  谢砚将一只木匣递到他手里,而后抽刀,割断了绑着他的绳索。
  “带着匣子,去找皎皎。”谢砚甩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谢砚,你什么意思?”顾淮舟不可思议望向门口的谢砚。
  谢砚高大的身影逆着光,侧颜锋利,冷冷吐声,“让你滚,你就滚!”
  谢砚仍是那般厌恶顾淮舟,可他又放了他。
  顾淮舟不明所以,打开匣子翻看,却见里面都是当朝官员的罪证、把柄。
  谢砚就是靠着这些,要挟官员,一路扶摇直上的。
  他怎会把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都给了顾淮舟?
  顾淮舟捂着伤口,踉踉跄跄出门,对着快要消失在晨雾中的谢砚,扬声道:“谢砚,你到底耍什么花样?”
  谢砚脚步未停,看都懒得看这蠢货。
  可偏偏只有这个蠢货,会愿意把命都献给皎皎。
  世间纷乱,人心不古,若谢砚不在了,恐也只有那蠢货会一心一意待皎皎了。
  皎皎看到他,也许病就能好一半了吧……
  谢砚眸色复杂,往营地去了。
  彼时,军营附近的山坡上,陆池和秦骁正迎风而立,俯瞰不远处的大荒山。
  残阳铺满天际线,余晖落在年轻将军的肩头,衬得意气风发的青年人多了几许沧桑。
  陆池已知谢砚和姜云婵的事,不禁唏嘘,“怎会如此呢?就没有别的法子寻药救人了么?”
  “我已派人遍访周围城池,无人知道何处还能再得此药,若再耽误下去,过了花季,只怕……嫂夫人再无救了。”秦骁摇了摇头,俯视着正围坐在篝火前饮酒吃肉的玉麟军。
  他们还并不知道虎贲营启用了东陵火炮之事。
  甚是天下人,都以为李宪德和虎贲营已经是困兽犹斗,战败而逃只在弹指之间。
  秦骁不知如何把突然起来的变故告知众兄弟。
  “岂不知今日还在帐前痛饮,明日可能成了炮下亡魂?”陆池亦摇头轻叹,“北盛和东陵一向不合,也不知我那皇兄怎会出手帮李宪德。”
  “他只是不想李氏江山覆灭,毕竟李氏庸碌,北盛衰,你们东陵才能长久兴盛。”
  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谢砚踱步而来,铠甲铮铮作响。
  “谢、谢砚……”陆池有些窘迫,想安慰安慰他。
  谢砚压了下手,脸上已恢复做镇静模样,“幸而火炮不算太多,只要叫虎贲营弹尽粮绝,他们的防御一崩溃,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你是说派先锋佯攻,让虎贲营以为玉麟军主力已倾城而出,消耗掉虎贲营的火力后,玉麟军再黄雀在后,一举瓦解虎贲营?”
  秦骁很快理解了谢砚的想法,也很快明白了谢砚的打算,“你要去做先锋?这不行!”
  这队先锋要吸引炮火,那就必死无疑。
  可虎贲营不看到谢砚或者秦骁,又怎会全力攻之?
  谢砚也不可能让玉麟军其他人代他受过,这一趟,必须他去。
  “准备战马,今晚风沙大,适合行动。”谢砚提步要走。
  “不行!”陆池拦在了谢砚面前。
  他们两人到底是十年前一起走过来的知己。
  陆池知道谢砚一步步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血泪,折过多少傲骨。
  好不容易,只有一步之遥了,要眼睁睁把唾手可得的江山奉于他人吗?
  陆池拎住谢砚的衣领,“不是你说莫要让女人误事吗?不是你说,有了权利才有女人吗?你这是在做什么?”
  谢砚垂眸望了眼领口的拳头,低笑自嘲,“约莫,从前就是我错了吧……”
  他和姜云婵幼时,受尽欺凌。
  他一直偏执的以为只要用权力筑起一堵高高的墙,他们就可以在城墙之内长安长乐。
  原来,她在这座城中,从未觉得快乐。
  那日,她看他眼神,那样冰冷、厌恶,和看那些欺负她的纨绔们的眼神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