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但汤靳明的性格是无论是非对错,他都要占据上风。
  所以他们经常在接吻后打起来。
  有点像不健康的家暴。
  没人教过沈续怎么维持健康的感情,反正他总是面对汤靳明一个人。而汤靳明也没有找过另外的什么伴侣,理所当然地认为每个情侣之间都有特殊的交流方式。
  交流方式不该是打架,也不应该是暴力。
  但性与暴力没办法分割,就像抽刀断水,在岸边走的沈续常常湿鞋。
  “汤靳明。”沈续觉得自己的心脏瞬间跳得很快。
  他的手背在逐渐滚烫,精神意识开始晕眩,就连空气中的消毒水味的流动都逐渐凝固。
  这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是他与汤靳明在一起时,想要冲上去对准他的脸,将他直接捶破相的前摇。
  汤靳明当然不是吃素的,较之沈续对他的了解,他对沈续的反应也是有过之无不及。
  这种站在原地,死盯着的态度,无限冷静后的笑意,正是沈续要“刀”人的铺垫。
  汤靳明就是砧板上的猎物。
  男人尾音转凉,提起手杖,朝人多的地方后退,将自己完全浸入人海中:“网络很发达,就算是沈董全力控制舆论,也不敢说完全能压得住医生伤人的新闻。”
  “沈续,确定现在要对我动手吗。”
  “当然不。”沈续眼底倒映着天花板的白色灯光,嘴唇轻抿,旋即对汤靳明展露温和笑意:“我从来不对患者动手。”
  “希望汤律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沈续一字一句,用对待患者般温柔劝解的语调,对汤靳明“叮嘱”道。
  “因为下次,我真的会控制不住地杀了你。”
  汤靳明眸色忽然有一瞬的厌恶闪过,其中还夹杂着“果然如此”的姿态:“可以试试,但不建议。”
  “法治社会,牢里的罪犯无论怎么为自己开脱,都有被指证的罪行。”
  “我已经被杀死一次,沈教授难道没有看到那块墓碑吗。”
  “抛开现在的矛盾不谈。如果不在乎我,为什么回国后的第一时间要去参加葬礼。”
  沈续拧眉,没想到汤靳明会提这个。
  男人见沈续不说话,面色越变越难看,终于露出今日第一次毫无装腔作势,只剩胜利后的纯粹庆祝。
  恨比爱长久,如果失去了爱,那么所有的恨将毫无来源。
  但一旦恨永存,即代表这个人永远无法摆脱那段曾经幸福过的日子。
  他慢条斯理,扬起下颚,用鼻孔对着沈续。仿佛站在法院得到法官的判决意见,总结陈词是他胜利。
  判决如下。
  “沈教授,有人——”
  “余情未了。”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慌乱侵袭意识,沈续脸色大变,口不择言:“我没有!”
  话出口的刹那,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再次陷入了汤靳明的圈套。
  第4章 皇冠上的明珠
  在医生的种类中做选择的话,沈续最初想做个牙医。
  因为只有成为牙医,他才能将汤靳明摁倒在操作台上,用电钻去钻他的牙齿,或者不打麻药直接拔掉剧痛的智齿。
  选择规培的那年,是他爱汤靳明爱到疲倦的巅峰。
  在他熬了三十六个小时的大夜,边吸氧边接诊高速公路车祸的时候,汤靳明忽然带着半身鲜血出现在他面前,急诊老师不清楚沈续与汤靳明认识,因此将缝合这种简单的小事交给他。
  沈续带着汤靳明来到隔间。他持针的手在抖,时间一长消毒的碘伏也干掉了。只有汤靳明手臂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新鲜血液,量不大,死不了人。
  汤靳明平静地对他说,不如我们分手吧。
  “好。”沈续仍然清楚记得自己答得很简单,身体的疲倦早已覆盖心理的痛苦,他没有力气再去对汤靳明做出任何反应。或许也说了别的什么吧,不过那都不重要。
  结局是既定的。
  于是他在轮转科室的最后一站,心外,接受了带教老师的邀请,决定主修心脏外科。
  成为牙医可以报复汤靳明,那是因为没有多少生命危险,是他仅有的能够看汤靳明笑话的时间,且对方毫无反手的机会。
  但如果在别的科室见到汤靳明,沈续是绝对笑不出来的。
  不过已经分手的人不必再为了抉择而艰难,如果不做牙医,那么就做最瞩目的那个。
  站在医学界角度——
  心外,皇冠上的明珠。
  企图采摘这颗明珠的天才前仆后继,败在身体素质,痛苦于智商环境,失意于疾病带来的死亡。
  最终,只有那么少部分人,成为了口耳相传的顶尖。
  而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也证明沈续的确很适合心外。
  “让我来为大家介绍今年新加入我们心脏外科的有生力量。”
  院长办公室,心内心外两位科长都在,院长难得热情地为他们介绍眼前的陌生年轻人:“沈续,沈主任。”
  “沈主任是国外有名的心外神刀,威尔夫教授的得意弟子。年纪轻轻就升任主治医,前途无可限量。我们院里的心外本就是王牌科室,怎么样,老肖,你总说心外缺人,心外缺人,我老偏心心内。”
  “这次我可是大卖这张老脸,为你专门请来的精英。”
  “你这个科主任可得好好感谢我。”
  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无奈地笑笑,接过院长主动递来的茶水。捏着茶盏放在掌心转了几圈,而后放在桌上,抬头对端坐在对面,隔着一道茶几的沈续自我介绍。
  “百闻不如一见,沈主任比我想象中的更年轻。我叫肖腾云,以后请多指教。”
  沈续微微起身,同肖腾云握手。
  “论资历我还年轻,论经验比不过各位前辈。国内国外的情况不同,大学毕业后我就一直在导师的研究室工作,对于疑难杂症的接触还是过少,以后一定多多向您学习。”
  “都是同行,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鉴于沈续的态度很好,肖腾云进门口的不悦表情略有消散。
  沈续猜他早上其实是被自己的迟到搞得有点不快,毕竟院长的邀请是走特殊人才引进通道,这个名额每年都是固定的,也算是各个科室提前锁定医生的护身符,今年心外只有一个名额,沈续占了当然会有别的什么人被踢走。
  但这并不代表沈续没有能力走外部招聘入职通道。
  医院院长纵观全局,当然不希望各个科室内斗影响业绩,总得有医生去上临床。
  偏偏全院养成了专注科研的风气。院长漂洋过海,来到沈续家中庄园的那天,极其明确地告诉沈续,回国就职对于科研方面不一定是好事,但绝对有利于临床。
  患者众多的情况下,医生再挤出时间搞科研是很难的。因此,许多医生明明已经可以升任副主任或是主任,但论文篇数不够,质量参次不齐,久而久之极其打击晋升心态。
  但沈续不一样,他拥有绝佳的科研环境,正缺乏临床经验。为医院提升业绩,也能缓解心外医生们的压力,简直是不二人选。
  特殊通道这件事有待商榷,毕竟沈家是医学世家,尽管父亲不再从事临床医学,专心管理家中产业,但声望名誉还是在的。
  院长就是要沈续做人尽皆知的“关系户”,好为他平衡各方。
  人家沈董的儿子都对某某改革表现出没有问题,那么其他人又叫苦什么呢,诸如此类。
  沈续没兴趣做挡箭牌,但这家医院的心外是国内领先,接触的疑难杂症多,是个不可多得的临床实践机会,因此最终还是接下了这个offer。
  心内主任是个戴着银色框架,眼神格外冷淡的女人,长发盘在脑后,用一根墨蓝色签字笔固定。
  她的自我介绍也很言简意赅:“我叫韩筝,古筝的筝。”
  不待沈续客套,韩筝便自顾自地站起来,边走向门口边对院长打招呼:“我那边还有病人就先走了。”
  “韩筝!唉。”院长叫了好几声,韩筝佯装没听见,双手插兜一路头也不回地朝着电梯走去。
  “韩医生就是脾气大了点,不难相处的。”院长唯恐沈续多心,连忙笑着解释:“她对谁都这样。”
  沈续在许多管理层的脸上见过这种笑意,没有好心维护对方的意思,只是当着别人的面不好指责而已。
  他也懒得再客套,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眼皮微垂,饮尽茶杯中温热的水。
  办公室莫名其妙静了下来。
  大概十几秒后,身边肖腾云的手机突然响了,肖腾云捂着手机略背过身去接。
  手机听筒的声音放得很大,电话里的人冲肖腾云快速且大声道:“肖主任!前天接收的两个患者突然全部主动脉夹层断裂,所有大夫都在台上,怎么办!”
  肖腾云皱眉立即道:“立刻准备手术!我这就过来。”
  “可是您上台我们也还缺个医生啊!我们心外这么缺人,你说院里怎么还不给我们多招点医生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