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他仰头看了一眼天色,道:“雨下得大,宋大人待雨停了再离开吧。”
  宋观澜微微躬身,目送他迈入雨中。
  有宫人走过来:“宋大人,殿下让奴婢等雨停之后再送您出宫。”
  宋观澜欣然道:“好。”
  春和殿,姜时雪正百无聊赖靠着桌案看话本。
  雨下得这么突然,她原本还想出去溜达一圈呢。
  翻看了几页话本子,忽然有宫人走进来禀报:“侧妃,四公主命奴婢来请您一趟。”
  姜时雪奇怪:“外面下着雨呢,去哪?”
  “四公主只说请侧妃随奴婢去一趟朝晖宫。”
  神神秘秘也不知要做什么,姜时雪很是好奇,跟着宫人离开。
  雨已经小了,地上积水还未散,姜时雪小心翼翼提着裙摆走在□□上,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交谈声。
  “……谁不知清河郡主娇纵,怀瑾,我是出于好心提醒你,毕竟端王府……有愧于你宋家,你若是在圣上面前闹一闹,说不准圣上还能收回这道赐婚谕旨。”
  姜时雪脚步一僵,下意识将自己藏在在假山后。
  宋观澜在此处等待雨停之际,昔日同窗好友忽然出现,当即抓着他大谈他的婚事。
  宋观澜本不想回答,却看见假山后有女子的一角裙摆在风中飘摇。
  一切都明了。
  哪有那么凑巧的事,他们偏偏在此处遇见。
  宋观澜遥遥看着那角裙摆,微笑道:“宴安,你是我多年同窗好友,我自然知道你好意。”
  “但郡主她……或许外人看来她性子娇纵,但在我眼中,却是质朴可爱。”
  “我与她,乃是两情相悦。”
  陈宴安不可救药般看着他:“你当真?”
  宋观澜一字一句道:“吾心匪石,不可转也。”
  他收回视线:“雨停了,我们走吧,我今晚还要去端王府一趟。”
  “怀瑾啊怀瑾,真是没想到……哎成吧,你们成婚那日,我定来喝一杯喜酒……”
  交谈声渐远。
  姜时雪从假山后出来,眼神有些空:“我们走吧。”
  宋观澜走远之后,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陈宴安跟着看过去:“怀瑾,你在看什么?”
  宋观澜看着空无一人的假山,回过头来,垂下眼睫:“没什么。”
  姜时雪一路沉默着走到朝晖宫,待到宫殿前,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祁昀负手立在朝晖宫门口。
  雨水清寒,他的眉眼尤胜三分,好似画上谪仙,云端仙鹤。
  姜时雪心底郁积的情绪忽然一扫而空。
  她和顾行之之间,都过去了,至于宋观澜……只要他自在开怀,无论如何都是好。
  姜时雪将杂念抛开,提起裙摆开开心心跑过去:“阿昀,你怎么也在这?”
  祁昀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他没有提宋观澜,而是不着痕迹牵起她的手:“阿楚告诉你,今日是她的生辰。”
  姜时雪一愣:“阿楚的生辰?”
  她懊恼极了:“阿昀你不早些提醒我,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呢。”
  “先等等,我回去挑一件礼物……”
  祁昀拉着她的手往里走:“阿雪,不必。”
  “阿楚向来不过生辰,她的母妃在他生产之日难产而亡,胞弟夭折,生辰日对她而言,是不好的回忆。”
  “没有人会在她生辰日送上礼物。”
  “今日来,只是为了陪她用一顿便饭。”
  姜时雪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祁昀知道她想问什么。
  于是祁昀主动开口道:“那时我们都还小,有一天我从上书房回东宫,在旁边的□□上撞见了躲在那里的阿楚。”
  祁昀唇角带上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她哭得跟个花猫一般,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还是旁边的宫人看不下去了,告诉我事情由来。”
  “原来那天是她生辰,她无意间听见宫人议论她可怜,从小到大竟连生辰都没过过。”
  “父皇向来不喜欢她,我那时亦是自保艰难,不敢大张旗鼓给她过生辰,只能把她带回东宫,吃了一碗长寿面。”
  “后来她每年生辰,我都会陪她来用一顿饭。”
  祁昀垂眸看姜时雪:“今年还是第一次有第三个人陪她过生辰。”
  话音落,四公主开心的声音响起:“阿雪!皇兄,你们来了!”
  姜时雪抬头看去,四公主今日打扮的依然素净,看不出与往常有什么区别。
  她走过去挽起她的手,道:“阿楚,我昨日跟蕊心学了个时兴的发髻,你可愿意让我试试手?”
  四公主哪有不愿意的道理,两人一同进了屋里。
  打开妆奁,漂亮的簪钗珠花应有尽有,许多都是姜时雪送过来的,保存得十分用心。
  十几岁的姑娘,又怎么可能不喜欢这些呢,平日里却鲜少见她戴。
  梳好发髻,姜时雪挑了些鲜艳繁华的头饰给她戴上,铜镜里倒映出的人,柳眉星目,华贵雍容,真真正正像一位公主。
  四公主有些局促:“阿雪……”
  姜时雪按住她想要拔下金簪的手,笑着说:“阿楚,你是大齐唯一的一位公主,当得起这般打扮。”
  她抱住她的肩膀,轻声说:“殿下,生辰快乐。”
  四公主抬头看着铜镜,慢慢红了眼。
  第101章
  姜时雪没有想到,事态会演变得这般快。
  刚刚入秋,嘉明帝的身体忽然不好了。
  开始是食欲不佳,后来则开始嗜睡,精神不济,早朝才开始一刻钟,嘉明帝便昏昏沉沉睡去。
  再到后来,嘉明帝出现了惊厥,高热不退的症状。
  太医院日夜操劳一刻不敢停歇,却查不出病因。
  药方一轮一轮换,嘉明帝的身体却不见起色,断断一个月时间,整个人便老态尽显。
  尤贵妃以办事不力为由头砍了几个太医的脑袋,一时间人心惶惶,风雨欲来。
  祁昀变得十分忙碌。
  皇帝身子不济,太子肩上的担子便重了,有时候祁昀整宿整宿不休息,处理堆积成山的奏折。
  有时姜时雪睡醒一觉,书房那边还亮着。
  皇帝放权,也是一个鲜明的信号。
  一时间往来东宫之人络绎不绝,就连递到姜时雪这里的帖子都堆叠如雪。
  祁昀从来不想让她掺和这些事情,告诉她可以以身体为由尽数推拒。
  但姜时雪也明白此时局势紧张,二皇子和尤贵妃怎么可能就这般轻易放手。
  她想努力帮他。
  于是姜时雪一改之前拒不见客的作风,开始周旋于各府,很快和上京的官眷贵女打成一片。
  这个时候她这副人尽皆知的“娇弱身体”便派上用场了。
  每每她出宫,祁昀都要派一群侍卫明里暗里保护她,各府夫人见这阵仗,对姜时雪热络有加的同时,也唯恐她在自己府上出了什么事。
  往往姜时雪只要露个面,和各位夫人闲话一番,用几口菜,顶多再打打叶子牌,便可以早早离开。
  姜时雪自幼长在商贾家,耳濡目染,自然也学了一副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把各位夫人想听的东西明里暗里说到位,又不留下把柄,对姜时雪而言并非难事。
  有时候四公主虽她一同赴宴,回程路上都不得不感慨:“阿雪,你这待人接物的本事,将来做皇后正正好。”
  虽说应酬的时间不长,但与一群人精待在一起,字斟句酌地说话,自然也是累的。
  姜时雪揉着额角,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可不要,整日里这般操心,恐怕都要少活好几年。”
  四公主笑出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人人趋之若鹜,偏你不屑一顾。”
  姜时雪靠在她肩膀上:“做皇后有什么好,宫规森严,需的处处谨慎,怕是这辈子也没几次机会能踏出皇宫。”
  “哪有做个无拘无束的民妇好,天下那么多风景,处处都可以去,若是累了还能挑一个风光秀美处,买几间雅宅,观雪赏花,闲时听曲……”
  她笑得有几分促狭:“当然还可以挑几个好相貌的仆从伺候自己,就像你那位姑母一样。”
  四公主自然知道她说的是那位在府上豢养面首的长公主,目瞪口呆道:“阿雪,你竟想学我那不着调的姑母?”
  姜时雪摇头:“我可没这么说,待到我在外置宅安府,端看你那好皇兄愿不愿意来看看我。”
  四公主的眼神霎时暗淡下去。
  和皇兄的一年之期……阿雪她从来没有忘。
  胡诌完了,姜时雪又撒娇般说:“好阿楚,帮我按按肩膀,你的手软,按着最舒服。”
  四公主实在那她没辙,只能拨开她的长发:“只盼你到时候别把我和皇兄拒之于门外。”
  姜时雪笑嘻嘻说:“只要你们能来,我定然扫榻相迎,备上最最上好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