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唯独让他意外的,是他受伤那一夜,端王妃竟会出面前来探望他。
  虽然放在旁人眼中,父皇当众对尤贵妃发怒,而尤贵妃也是她秦家的人,端王妃出面求情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些年端王妃和父皇之间可谓做得天衣无缝,是断断叫人看不出端倪的。
  端王妃深夜冒险前来,已算是自乱阵脚了。
  祁昀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眸色微深,交代冷渊:“当年祭拜春杏的那位宫女,务必要找到下落。”
  冷渊应是:“是。”
  祁昀望向窗棂:“行于险路,便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冷渊不知他在说谁,只道:“殿下放心,属下会命人全力追查。”
  祁昀却笑了下:“若是那一晚阿雪没有来,恐怕端王妃要给我们添上许多麻烦。”
  祁昀命冷渊细细查过那一晚的事情,包括为什么侧妃能进来陪他,甚至细到当时两人的每一句对话。
  但冷渊瞧不出什么端倪,不过是侧妃心焦,嘉明帝生了恻隐之心,才叫她进来陪同。
  祁昀却在听闻此事之后,扬唇微笑:“阿雪极为聪明。”
  她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在端王妃动作的第一时间,立刻见招拆招。
  一个只忧心与儿子安危,而忘却爱人的母亲,和一个满心牵挂夫君的女子……
  对比太强烈。
  所以才会叫人失望透顶。
  只是此时一切都隐藏在暗处,他不会问阿雪为何猜到。
  也不愿……将她拽入这场危险中。
  嘉明帝一行人回宫之后,朝堂的风向隐隐又变了。
  太子重伤,二皇子被禁足不出,贵妃协理六宫的权利被交给珍妃。
  这一次嘉明帝是当真动了怒。
  猎场发生之事并不光彩,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嘉明帝再捂嘴,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
  一时间二皇子党人人自危,与秦家交好的一批人转而又来讨好起徐家。
  荣国公府对此全无反应,老国公闭门不出,徐辰礼日日扎在神武营中,就连徐松庭下了值也是避着人走。
  徐家人值此风口浪尖,越发谨慎起来。
  与此同时,西北军营。
  忠义将军徐辰毅将手中密信重重拍在桌案上,额角青筋直跳。
  他咬牙切齿:“……不到一年,阿昀接连出事,我们如何对得起清影的在天之灵!”
  一旁的心腹赵昭道:“二皇子被禁足,尤贵妃也移交了协理六宫的权利,此番也算是我们胜了。”
  徐辰毅摇了摇头,刚毅的面容上显出几分痛苦:“若不是他步步紧逼,徐家被逼龟缩,阿昀也不会受那么大的苦。”
  “何苦生在帝王家……何苦生在帝王家啊!”
  赵昭也跟着难受起来,他是和将军一起长大的,早把徐家人当自己人看待了。
  徐家当年何其惨烈,小将军战死沙场,将军的妻子也因军报误传以为将军命丧沙场,一尸两命。
  四姑娘虽贵为皇后,却早早撒手人寰……
  如今太子殿下身陷宫中,亦是狼环虎伺,步步为营……
  西北苦寒,早已将人千锤百炼出一副冷硬心肠,可这个时候,赵昭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他不愿让将军继续陷在悲伤之中,指着密信上说:“将军看,信上说殿下与侧妃感情甚笃,鸳鸯比翼,您该为他开心呐。”
  徐辰毅已经许多年没见过外甥了,他难以想象当年那个冰雕雪琢般的孩子如今已经娶妻。
  他笑了笑,抚摸着信纸。
  祁昀受伤太重,这封信乃是由冷渊代笔,但字句之间的欢喜却是做不得假。
  分明是侧妃,他却用了“娶妻”这样的字眼。
  徐辰毅为他开心,他对赵昭低声交代了几句。
  赵昭面上浮现出几分讶色,但还是颔首:“是。”
  徐辰毅望进漫天风沙中。
  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回上京,便算是他这个做舅舅的一点心意。
  第72章
  西北那边快马加鞭,东西很快送到了行宫。
  行宫不比皇宫戒备森严,反倒容易递东西进去。
  祁昀已经能下床,此时坐在椅子上,将东西递给姜时雪。
  姜时雪接过那块不过巴掌大小的铜牌,表情疑惑:“忠义将军要将它交给我?”
  祁昀眉眼温和,颔首:“是给你的。”
  姜时雪不明白为何这位素未谋面的将军会送礼给她,也不知道这枚令牌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祁昀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唇角带着淡笑:“徐家产业庞大,这是其中一笔,执此令者,每年都可得五成分红。”
  祁昀压低声音说了个数字,姜时雪讶然不已,姜令牌推给他:“姜家家产足够我挥霍了,这些我不能要……”
  祁昀却说:“长者赐,不可辞,这是舅舅的一番心意。”
  姜时雪只能将令牌妥帖收好,心想就当是徐家存在这里的东西。
  无论如何,她现在恐怕是整个上京最富有的女子了!这种感觉还是很好的,姜时雪眉开眼笑对祁昀说:“我推你出去走走吧。”
  偌大个行宫,此时只有祁昀和姜时雪两位主子。
  没有宫中的条条框框,连风都是自由的。
  夏木葳蕤,姜时雪推着祁昀躲在树荫下,指着前面的池塘:“有鸭子!”
  祁昀轻轻笑了下,也不说话,清冷如雪的眼眸被笑意晕染。
  姜时雪再定睛一看,哪是鸭子,分明是一对鸳鸯!
  她闹了个大红脸,辩解道:“鸭子和鸳鸯生得太像,所以我才没看出来的。”
  祁昀嗯了一声:“鸭子成群,鸳鸯成对,下一次再认,便不会出错。”
  姜时雪接过话头:“说起来我发现宫中都是养鸳鸯呢。”
  祁昀垂眸:“鸳鸯寓意美好,自然得皇室喜欢。”
  姜时雪张口便想接话,话到唇边,却没能说出口。
  鸳鸯乃是专情的象征,而宫中之人,又何来专一之说?更何况是坐拥三宫六院的皇帝?
  她心口开始发闷。
  她身边坐着这位,便是未来的皇帝。
  在她离开后,他亦会拥有数不清的妃嫔。
  环肥燕瘦,不知他会最宠爱哪一个?
  祁昀听到姜时雪嘟囔:“鸳鸯有什么好,只能看不能吃,养鸭子才好!萝卜老鸭汤,脆皮烤鸭,又能看又能吃……”
  接下来的时间,姜时雪闷闷不乐。
  祁昀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也大抵猜到她在为什么难过。
  可他心中竟生出几分欢喜。
  若无在意,自然不会因为鸳鸯专情触景生情。
  所以……他在她心中,应当也占了一席之地吧?
  姜时雪情绪低落了一整日,待到晚膳时,她冷不丁见桌上放着一道香脆油量的脆皮烤鸭,一道爆炒姜鸭,还有一道香菇闷鸭,下意识问:“怎么那么多鸭子?”
  祁昀替她布菜:“老鸭炖汤才好吃,寻到的这批鸭子都还嫩,待鸭子养老些,我再命厨房做老鸭汤。”
  姜时雪沉默地夹起一片烤鸭。
  烤鸭油脂丰厚,入口生香。
  她鼻头有些发酸,将烤鸭咽下去,抬头对他说:“好。”
  上京,皇宫。
  宋观澜等人候在御书房外,等着向嘉明帝讲经。
  一个时辰后,内侍出来通知他们:“各位翰林还请回吧,今日圣上身体不适,诸位改日再来。”
  翰林们奉命离开。
  待到离开勤政殿,众人才议论纷纷:“圣上恐怕是在发火……”
  他们早先看见秦相和左大人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期间有砸东西的声音。
  他们在外面噤若寒蝉,秦相出来的时候,额头上有血。
  谁人不知围猎之后嘉明帝对二皇子动怒,这些时日多番人马前来求情,却都没有作用。
  今日秦相终于出了面,却受伤离开。
  众人心思各异,但都有一个共识:二皇子恐怕真要一蹶不振了。
  有人说:“太子殿下在行宫养伤,也不知何时能回宫?”
  “听说太子殿下伤得极重……”
  “唉,殿下近来当真是多灾多难……”
  宋观澜侧耳仔细听着。
  “不过圣上让太子侧妃留在行宫陪同太子殿下,也算是有个慰藉。”
  “是啊,有个知心人陪在身边也是好事……”
  宋观澜藏在袖中的手指猛然握成拳头,又缓缓松开。
  回宋府的时候,宋观澜瞧见路边有人卖荷叶糕,命人下买了两块。
  仆童有些惊讶,二公子从来不喜欢吃这些零嘴,今日怎会买这个?
  但他还是跳下马车买糕点去了。
  很快仆童捧着清香扑鼻又软软糯糯的荷叶糕上了马车。
  宋观澜见他捧着两大包糕点,问:“不是只要一包吗?”
  仆童笑嘻嘻打起车帘,示意他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