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赵无坷看着他这双清澈得能将愚蠢窥见得一清二楚的眼睛陷入了沉默。
  “我说真的,你有什么计划,你跟我说,我帮你。总不能真让弟妹留在那地方,”卓曜容看他沉默,又继续说着:“若是劫狱,待会儿……”
  “停,我真是来给她送东西的,你别在这碍眼。”赵无坷打断了他的话,大步流星地往地牢所在的方向走了。
  卓曜容还陷在自己的想象当中,将‘劫狱’可能会遇见的事情都设想了一遍,还不等他说完赵无坷就已经将他打断,而后往前走了。
  “不是……”直到追上了赵无坷后,卓曜容才终于相信了,赵无坷是真的来送衣服的,他看着赵无坷,不禁唉声叹气道:“方才见你过来,还是那样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还真以为你有法子救她。”
  赵无坷:“……”
  他何时胸有成竹了,这卓曜容倒是会给他加戏。
  许是他无言以对的目光太过明显,卓曜容不禁尬笑一声,而后转移了话题,同他说道:“你就不担心她?虽说我也相信弟妹是清白的,可只要进了地牢,可你就不怕会有什么意外?”
  赵无坷对上他担忧的目光,脚步一顿,“平日里我多有不便,她这里就劳烦你替我照应着了。”
  卓曜容脸上瞬间挂了一抹笑,他勾着赵无坷肩膀道:“你不说我也会的,不过你放心好了,就算没有我,我家那老头也不会让弟妹出事的。”
  赵无坷垂眸轻笑一声便没再说话。
  待到两人来到苏云漪牢房外的时候,就见到苏云漪一身素裳坐在蒲草上,她面前堆了一桌子的菜肴,刚走近的时候,两人就已经闻到菜香了。
  卓曜容抬手揉了揉眼睛,他撇头问身旁的狱卒:“如今这牢里的膳食已经改善了吗?”
  狱卒边开门边道:“何主事送来的。”
  卓曜容在脑子里回想一遍,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狱卒开了门便退到了外面,赵无坷看一眼卓曜容:“我同她单独说几句话。”
  卓曜容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赵无坷说的是他。他摸了摸鼻子,也罢,你们是夫妻,我是外人喽。
  而后自觉地往外走了。
  赵无坷走到了地牢中,将手中衣物交给苏云漪:“这些都是乌水帮你准备的,地牢潮湿,你仔细别染上风寒。里面还放了些吃食,你夜里若是饿了便可用些。”
  苏云漪点头,“我知道了。”
  她抬眸看着他,他此时面色比今日她来刑部的时候好了许多。
  她低声说道:“我在这里很好,他们暂且还未提审我,何慎大抵是被你吓到了,从我到了这里后便对我多有照拂。”
  赵无坷撇头看一眼桌上的菜肴,心里笑了一声,他那时是真的想强行将她留下的。
  可后来,看着她的模样,他心里又没来由的安心。他想,他应该放手,相信她能独自走过这一关。
  苏云漪看他默然,又说道:“此地潮湿,你身子不好,便先回去好了。你……”
  她顿住,低头就见他往自己手中塞了一纸包,打开一看,里头是几块糖。
  “若是觉得难捱,便吃一块糖。”赵无坷看着她说道。
  进宫的路上他路过糖水铺子,不禁想到她喜甜,随即走进铺子买下一包糖。
  本想交由乌水带给她,没成想,到最后仍是由他交予了她。
  苏云漪将糖包好,抬眸看着他,青年双目柔和,只是看他一眼,她便觉心头发闷,连忙就别开了头,嗤笑道:“自以为是,若是吃颗糖便会好了,那苏鹤行也用不着跑到梁都城中来告发我了。”
  话虽如此,她却还是将糖收了起来。
  赵无坷看着她这口是心非的模样,轻声道:“算我多事,不过我已经给出去了,你就不能再还给我了。”
  苏云漪默了一瞬,她道:“褚拭昭一定会想着法子对你下手,如今林民詹虽已伏法,可我们手上还有盛映月和吴嘉会他们,只怕褚拭昭还会找到时机在他们身上动手脚。”
  却见赵无坷轻笑一声说道:“那可巧了,他已经动手了。”
  苏云漪还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外头的卓曜容喊了他两声。
  心里捉摸着已经差不多到了时辰,赵无坷低声叮嘱她道:“你放心,盛映月那边出不了大乱子,你在这里多加当心,我等你回去。”
  见苏云漪点头,他才往外去走。
  地牢外面一阵清新的空气袭来,同里面的潮湿气息截然不同,赵无坷抬眼望了望天,火红的云彩笼罩着他头顶的这片天空。
  “世子怎到此处来了,孟公公着奴婢过来寻您。”
  眼前这内侍看起来年岁不大,十五六左右。
  他点头,“嗯,走吧。”
  内侍便引着他往御书房的位置走去,宫道上一片阴凉,同午时的感觉颇为不同。
  唐铃铃说,如今他的五感比之旁人更为灵敏,正如午时那般受不得热,此时这阵清凉微风,于他而言,也得道一声‘刺骨’。
  赵无坷到了御书房门外时,恰巧就和从里头出来的褚拭昭打了个照面。
  “世子。”褚拭昭同他见礼道,“方才臣还听官家提及世子,此次平江一乱,多亏了世子,除了朝廷一大患。”
  赵无坷笑着摇了摇头,“褚统领这话说的,这次全靠海大人和纪副将相助,本世子也不过是沾了点他们的光。”
  说罢,便越过褚拭昭往御书房里头走去,看也不看褚拭昭。
  褚拭昭瞥了他一眼,没多说话便径自离去了。
  金吾卫直房距离金銮殿不远处,褚拭昭进了直房后便换下了公服。
  “褚统领,没有。”
  听手下人这般汇报,他轻笑一声,“嗯,我知道了。”
  看来失手了。
  褚拭昭拿起来桌上的佩剑,心中不免觉得可惜。
  盛映月他不愿留,在城外的时候不便插手,只能趁着苏云漪被押入刑部,赵无坷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动手。
  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赵无坷去刑部探望苏云漪是真,想方设法阻了他对盛映月下手也是真。
  这么一来,他安插在大理寺的那几个人还是被发现了。
  褚拭昭垂眸看着手中长剑,剑身通体雪白,他嗤笑一声。
  方才建宁帝问他,如何处理盛家娘子一事。
  他就已经猜到,定是在他前往御书房之前,海瑾朝便已经同建宁帝求过情,盛宪的真实身份少有人知,即便是林民詹,也对此并不知晓,倘若赵无坷将事情捅到了建宁帝跟前,那就有意思了。
  早就该死的人以王府世子的身份回来,不管他做了什么,即便世人不能确认他的身份,单是对此有了猜疑,也够江王府喝一壶了。
  “大理寺那头处理干净了没有?”褚拭昭丢下一句话:“别留下尾巴,平白让人拿捏了。”
  第46章 岂得长年少(十四)
  赵无坷走进御书房后就恭恭敬敬地同建宁帝行了一礼,“拜见官家。”
  建宁帝轻笑一声,“出去了一趟,倒是规矩了不少,免礼。”
  赵无坷咧嘴笑了笑,随即便就近坐下了。
  御书房中燃着龙脑香,赵无坷坐下后便开口说道:“皇伯父,此次我立了大功,您怎么奖赏我呀?”
  建宁帝笑了笑,而后说道:“一上来就跟朕讨赏,满大周也就唯你一人了。”
  而后他默了一瞬,又说道:“给你什么赏赐,待会儿再说,现下先说正事。”
  赵无坷听此,瞬时便正襟危坐。
  “不必紧张,瑾朝已经同朕汇报了平江府的事,今日他过来,则是同朕求情,免去对于盛映月的刑罚,你如何看?”
  赵无坷抬眸,对上建宁帝的眼眸,站起身行了一礼说道:“无坷以为,盛映月协助我们救出那些女子,而她自己也屡次遭到盛宪胁迫,此前所做皆是迫不得已,一个人在面临生死时迫不得已做出的选择,并非是出自她的本心。若是就此定罪于她,难免引发民间动乱。”
  建宁帝垂首,默了一瞬道:“那依你之见,朕不当责罚她,却应当赏?”
  赵无坷摇头,“罚,仍是要罚的。平江的百姓所受之苦,或多或少是同盛映月有关,倘若只赏不罚,难免有失公允。无坷觉得,皇伯父小惩大诫,一来警示世人,安抚平江百姓,二来,也可彰显您的仁爱之心。”
  他说罢,抬眸对上建宁帝微冷的双眼,连忙跪下,稽首道:“无坷不懂朝政,若此言有失,还请皇伯父恕罪。”
  青年的头埋得极低,建宁帝走到他跟前扶他起来,叹气道:“出去一趟回来,怎还养成这等毛病,朕还没说什么呢,你这便先跪下了。”
  赵无坷抿唇道:“无坷不懂朝政,只恐说错。”
  “不知者无罪。”建宁帝哈哈笑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那此次就按照你说的办。”
  赵无坷连忙道:“是,多谢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