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沿着水流的方向走,峡谷越来越窄小,到最后峡谷上方的石壁合拢,不见天日。
  再往前走,就是一处溶洞。
  点了火把继续往前走,河流仍然在向前缓慢流淌,只是洞内的地面明显湿润很多,视野也越来越开阔,可是河流慢慢不见了,殷海烟停住脚步。
  “前面没路了,是一口深潭。”
  殷海烟把手中的火把扔进石壁上卡着,在火光的照耀下,才看得出这深潭有多大,挡得原本宽敞的一条路都没有下脚的地。
  洞中除了火把没有其他的光源,因此衬得这漆黑的深潭黑深不见底。
  沈清逐在潭边蹲下,将自己的本命剑扔了下去,剑在水中不断向下冲刺,良久之后,才重新跃出水面,湿漉漉地回到了沈清逐手中。
  可是没有任何发现。
  “除了水深,这里面看起来也没什么异样,要退回去吗?”
  殷海烟道:“若是沧海楼楼主想让我们早点回去,那么方才在外头时我们就该发现点什么,若是他不想让我们这么快离开,那么退到哪里也是一样。”
  “可惜我等不了难么久,两个小家伙可还下落不明呢。”
  她一步一步走向潭的边缘,沈清逐正在那边擦他的剑。察觉到她的靠近,他的剑不安地颤动了两下。
  沈清逐低声安抚道:“没事,别怕。”
  这剑已经好久没有对阿烟有过敌意了,因为她能感受到阿烟对他没有恶意,今日也许是自己的灵力被限制使它增加了危机感。
  殷海烟瞥了他的剑一眼,对沈清逐道:“清逐,你还记得我在沧海楼众人面前说的话吗?”
  沈清逐愣了下,不明白她为何忽然问这个,“记得。”
  “每一句都记得?”
  “每一句都记得。”
  “好,”她温柔地看着他,“屏住呼吸。”
  还是不明白为何,但沈清逐照做。
  屏住呼吸的那一刻,手上的本命剑颤动地更加厉害,沈清逐还来不及安抚它,也是那一刻,肩膀上袭来一道果决的重力,他的身体不可控制地往后倒下,殷海烟的脸庞在视野中远去,被潭水扭曲了五官,在闪烁的昏暗火光中,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重随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的发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两人中有一个人是假的,是谁呢?是掉进水里的,还是推人进水的?
  “重随。”
  殷海烟唤他。
  听到这声召唤,重随立刻收敛心神,放平了心态。
  尊上绝对是真的。
  殷海烟还站在潭边,一动不动地盯着越沉越深的沈清逐,嘴里却是在和重随说话:“去干你自己该干的事情。”
  重随一愣:“尊上……”
  殷海烟打断他:“你隐瞒了一些事实,你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重随抿了抿唇,说了实话:“是因为被食人花吞吃了,那些其实不是食人花,而是浮生忧海的一部分。”
  沈清逐的身影在水中越来越模糊,已经快要看不见。
  殷海烟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手心渗出了汗,对身后的重随下达命令:“你立刻去找一株花,找到你要找的人,做你自己的事情。”
  重随站在原地没有动,他静静地伫立,看着根本不敢分神回头看他一眼的殷海烟,眼中是藏不住的贪恋。
  “尊上。”
  他顿了顿,想说他能不能不去,能不能就待在魔族陪着她,他也可以像沈溯那样抛开妖族的一切,甚至不需要像沈溯那样要她全部的爱,只一点点就好,可是张了张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良久,眼中迸出几分自嘲的笑意,抱着魔尊君后这个身份带给他的最后的一点点特权,不舍道:“侍身遵命。”
  殷海烟久久没有回应,像是没听到一样。
  重随失落地转了身,忽然却听到身后:“我知道,重随。”
  重随心神俱震。
  接着又听见她冷静的声音:“但愿下次见面,能以妖王相称。”
  身后响起一声扑通入水声。
  重随红着眼眶,缓缓地扭过头去,火光即将燃尽,眼前已经再无殷海烟的身影,只剩下水面上荡起的阵阵涟漪。
  “尊上。”
  重随兀自对着黑暗呢喃了一声,像是无声的心语,没有人能听到。
  第50章 鲛王后
  沈清逐抱着自己嗡嗡颤动的本命剑,像是抱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迫使身体不断下沉,冰冷刺骨的水无孔不入地挤压着他的身体,将他的眼睛刺得生疼,他奋力睁着眼睛,企图抓住岸上的最后一点光亮,直到视野完全黑暗,再也看不见殷海烟的身影。
  没有灵力护身,他现在就像一个普通修士一般,在水中憋不了太久的气,没过多久,水开始漫入的他的口鼻。
  他这时候才开始本能地挣扎起来,然而依旧沉入水底太深太深,挣扎之中,被不知是哪里长出来的水草缠住双腿,拖拽着一路往下,越用力,那水草缠绕得便越紧。
  意识涣散之前,他看到一条红色的绸带探了下来,那条宽大的绸带包裹住了他,沈清逐下意识地伸手,下一刻被另一只手抓紧了。
  殷海烟拽住他的胳膊靠近,含住他的唇往里渡了一口气,又分外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那颗鲛王珠被水流冲开,在二人的眼前飘上来。
  殷海烟伸手捏住了那颗莹润的珠子,稍微用力,珠子四分五裂,忽然大放异彩,刺眼的光亮过后,殷海烟睁开眼睛,发现周遭的一切都改变了,不是在深潭中,而是在深海中。
  悠扬的吟唱充斥着这片海域,像是众人最虔诚的祷告从头顶传来。
  无数人身鱼尾的鲛人在他们头顶,像鱼群围成一圈,吟唱不知名的曲子,那些曲子如梦似幻,即便是在水中也像是在外面那样听得清晰,让人听了便神志无法集中。
  殷海烟定了定神,尽量不去注意外面的杂音,尝试着开口,“清逐?”
  说完便愣了一下,自己竟然能在水中自如说话了。
  “嗯。”沈清逐虚弱地回了一声,艰难地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
  由于在能溺水的深潭力泡得太久,他有点提不起劲儿来。
  殷海烟轻轻道:“辛苦你了。”
  沈清逐笑笑,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放心,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太累的话就睡一觉。”殷海烟捏了捏他的手。
  沈清逐反握住她的手,执拗道:“不,我和你一起面对。阿烟,你别忘了,我和你从来都不是谁依附于谁的关系,从前我身后站着太多人,太多人的目光落在我身后,我不能退缩,而今,我也不会退缩,为了你,为了孩子们,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责任。”浮生忧海毕竟是沧海楼楼主的地盘,即便是殷海烟这个万魔之主,在这里也要敬他三分,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可能留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接下来未知的一切。
  殷海烟看着他眼中的坚定,时光岁月重叠,有些恍然。
  他说的对,她与他之间从来不是谁依附于谁的关系,而是势均力敌、可以并肩作战的关系。当初在不烬原上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肯退缩的少年沈溯,如今是为了所爱的人不肯退缩的普通修士沈溯,不管是从前的天才少年还是如今的流浪的修士,他一直都是他。
  “好。”殷海烟微微一笑,牵着他的手,“清逐,我真庆幸遇见的人是你。”
  没再管头顶吟唱的鲛人,二人拨开水流,跟随者一片鲛珠碎片的指引,朝海底深处游去。
  越往深处游越是黑暗,越是寂静,越是没有生机,鲛人的歌声离他们越来越远。直到最后一点都听不见了,寂静得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
  黑暗中,只有鲛珠的碎片还在淡淡地发着纯净的白光。
  不知潜入了多深的海底,忽然,二人皆是一怔,对视一眼,加快速度游过去。
  眼前居然又出现了一种明亮柔和的光,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鱼类,而是一个巨大的蚌壳。
  蚌壳紧紧地合着。看上去有一个成人大小,静静地躺在一个石台上,周边渡着一层洁白的光晕,圣洁地如同天赐予这片海洋的珍宝。
  更为震撼人心的是,它的周遭散落的全是大大小小的鲛珠,有的和平常鲛珠无二,有的比鲛王珠还要大上许多,全部都静静地躺在蚌壳的周围。
  外面追捧的千金难求的鲛珠,在这儿竟然就得到了如同普通石头一样的待遇,怕是每个宗门口用于装点门面的石头,都比这待遇好多了。
  而指引他们的鲛珠碎片也在这时候停下来了,温顺地躺在了鲛珠堆里。
  殷海烟随手抓起一把鲛珠,在手上摊开,再覆手翻过去,让它们随着海水再次落入鲛珠堆中。它们有的很规整,有的却破碎,形状奇怪,有的是水滴状。
  “鲛人的眼泪这么不值钱?看不出来,成天唱歌的一群人,竟然这么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