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哈哈哈!找到路了!我先去一步咯!”原来是个炼器师,估计是从上头找着了入口。
  被摇了满身松针的人群骂骂咧咧,须臾,一条飞爪激射而出,缠住了机关鸟的胫骨和趾足,巨鸟一个跌落,又愤然扑腾而起,将那飞爪主人也带离地面。
  “我靠!作弊啊你!”炼器师朝那人喷口水。
  “什么作弊!老娘靠的是实力!”飞爪主人不甘示弱地怼回去。
  二人争执不下,很快消失在山间。
  在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里,接二连三地有人悄然“消失”。
  有禅宗弟子拿法杖撬开山壁,也有让役鬼去探路的,还有御剑上行,停停走走的——御剑是个耗灵力的精细活儿,并不像阿拉丁魔毯一样超长悬空待机,所以这年代大家能坐车就都不御剑了——极少部分剑修除外。
  等人陆续进了道场,才知这山壁之中别有洞天。
  一方巨大棋盘格置于中间,上头小石墩子一般大的黑白子星罗云布,俨然是副未解残局。四周空旷高深,斜方三处洞窟有光束落下,正巧重叠在棋盘台上,还真有几分舞台聚光灯的意思。四周有高低错落的天然岩石,能坐能卧,仿佛自然雕琢的看台座椅,最中间空出五个,毫无疑问是朱盟五岳的位置。
  “王兰兰!”孟裁云冲一个方向满面欢欣地招手:“这儿!这儿!”
  她换了道服,挽髻,两鬓仍垂一缕发,拿太极珠系着,拂尘木剑,剪刀三清铃,一样不缺。
  王奉虚带着王天福过来:“这么快?我们不是一起出发的吗?”
  王天福抖着混元巾上的泥巴,苦着个脸:“师叔你钻地符是不是过期了?我吃一大口沙子,噎得慌。”
  “嘿嘿,”孟裁云笑着弯腰摸摸王天福脑袋:“小福子,你跟着他可真是渡劫来了。”
  王奉虚哼哼两声,当她在放屁。
  “姐。”
  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人从山壁石缝里钻出来,变戏法似的被隐于其后的青年收入掌心。
  孟裁云扭头,立刻笑起来:“阿昭?你一个人来的?”
  孟昭推了推眼镜,立刻有些头疼:“不是……”
  话音未落,另一张纸人挤了进来,皱褶展开后,一个浅色头发女生长吁短叹从里头狼狈爬出:“孟昭!你纸人怎么回事,勒得我肾疼!”
  孟昭不搭理,伸手一指:“我同事,白蘅。”
  “见过见过,都是熟人,”孟裁云伸手把白蘅拉起来,拍了拍对方肩上的灰尘:“小白妹子,下回进不来你问我啊,我这个堂弟出手总没轻没重的,尤其对女生。”
  孟昭欲言又止。
  白蘅一撩头发,面上一堆乱七八糟的钉子熠熠生辉:“谢了孟姐,同事一场,我不会怪他的。”
  说完,她张开十指,雀跃炫耀道:“我提前一周去做了延长甲,还是我家哥哥的应援色,增长士气。”
  她那十根手指甲都是镶钻的,配上花里胡哨的衣服,简直以一己之力提升了整个青城山的亚文化潮流度。
  总之不太像来打架的。
  白蘅:“我一程序员跟一帮子粗人打什么,我爷说了,过了第一轮就行,意思意思走个过场。”
  孟昭耸肩笑笑。
  白蘅:“你骂我?”
  孟昭:“你讲点道理。”
  孟裁云:“……算了算了,哈哈。”
  人到得差不多,棋盘台的四角上有石台轰隆隆升出,上边各有一个手握签筒的青城观道士,比试之前,按例抽签决定排序。
  “师母来了,”王奉虚拿胳膊肘捅捅王天福脑袋:“那边!”
  中间主座上,王素卿穿着百衲衣道袍,发髻精心挽过,面带微笑,气定神闲。她在旁边四人里不算高大,甚至可以说身形略显瘦小,但旁人只消瞥一眼,就看得出她才是几人之中那个定海神针。
  “没想到今年也是我这个老婆子来致辞,受之有愧啊,哈哈哈!”她负手而立,袖袍鼓振,丝毫不见有何“愧”。
  王素卿清了清嗓子:“诸位道友——”
  这一声蕴含灵力,声如金玉,在山壁间清晰回荡。
  “——玄门百家,起于上古,兴盛至今。当年诸位祖天师一剑分江,丹炉照月,皆在此山悟过道。”
  “而今千百年过去,我辈修士,可还有人记得,何为‘道’啊?”
  “我知道朱盟有些人,藏了一辈子,把祖上本事当花瓶供着,生怕被人知晓底牌。”
  “哈哈哈哈哈可笑,岂知藏掖一日,便被低看一日,固步自封,有何乐趣?”
  “今日,便是胜者进,败者退,让我等瞧瞧,谁能在这台上留到最后!”
  台下轰然响起斗志昂扬的喝彩声。
  “诸位请看棋台!”另一个人起身,冲人群示意:“上方布置的乃是一局残棋。”
  听见这个声音,王奉虚又拿胳膊戳戳孟裁云:“今年又是老孟报幕啊?”
  台上坐着的正是孟承荫。
  朱盟五岳,分别是王素卿、无了和尚、白景则、孟承荫、宋观主,孟承荫在其中年纪最小,报幕这种事理应由他出面。
  “此次比试,”孟承荫缓声道:“两人过招,分别代表黑白云子,在一炷香内,赢棋者胜出。若出界、昏迷、重伤、认输,则视为出局。”
  这棋局十分特别,黑白子正殊死对抗、难舍难分。而巧妙的是,双方都能通过正确挪动几枚自己的棋子,使得局势倒向自己。也就是说,脑子好的,可以设法赢棋智取,直接揍人,当然也行。
  “下面开始抽签。”
  大伙儿陆续排队抽到一根青色刻字的竹签子。
  “戊辰……你们是啥?”
  “嗨,我抽的甲子,不会是第一个上吧?”
  “感觉顺序也是打乱的呢。”
  “哎,那个戊辰的,能不能跟我换换?”
  “凭啥呀?”
  “那我本命年。”
  “不干,又没好处!”
  “行行好呗,匀你点儿论坛币。”
  “那也行……”
  场上闹哄哄的,说什么的都有,有些人拿着签子第一时间是拿手机拍照打卡,顺带发条朋友圈。
  “那边怎么吵起来了?”孟裁云拿着自己的竹签,抬头看向另一边:“蓝家人?”
  王奉虚想到什么,也扭头望过去,竟还真是几个熟悉面孔。
  长丰观的方涯正手握竹签,冷冷站在蓝千篁面前,而蓝千篁身后的少年一直沉默着,仿佛周遭一切与他无关。
  王天福讶然:“那是……南淮?”
  第66章 残页之四
  青城山的演武会说来也算一件盛事,除了有些散修或者心不在此的,就打发两三个弟子单独来,更多朱盟里排得上号的宗门,都会有长老或是师傅们随行。
  蓝家隔得近,蓝千篁本人更是喜爱这种场面,每每都要大张旗鼓坐在贵宾区观赛。
  “小道长好生奇怪,这规矩也不是我定,不能说想和谁打就和谁打吧?”蓝千篁根本不拿正眼去看对方,作为蓝家家主,她积威甚重,不需要多言,身后蓝家子弟便鹰一般攫住方涯,银饰项链手环具都泛着寒光。
  南淮,不,现在他已经是蓝淮了。
  此刻他穿着一件和蓝家人相仿的南疆风服饰,只颜色相比普通人更深一层,眉眼情绪不显,瞧着分明还是那个人,却与从前很是不同。
  “听说蓝千篁有意把他当新的少家主培养,”孟裁云想起刚从老爸那听来的内部八卦:“这弟弟也是个狠人,才回蓝家不久就冒了头,还能哄得蓝千篁开心,我看蓝青司估计都没那本事。”
  王奉虚叹口气:“真是流水的少家主,铁打的蓝千篁。”
  孟裁云感慨:“是啊,这姐姐聪明呢,每个人都削尖头想成为少家主,根本没人想着去找她的麻烦。”
  两人闲聊着,那边方涯似乎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怒气冲冲回了座。
  此时主位上的五位评委才开始打乱另一个盒子里的竹签,两两抽出一枚合并上,孟承荫唱名:“第一组——丙戌对甲戌。”
  “戊寅、乙未准备。”
  王奉虚松了一口气:“不是我,我是壬申。”
  孟裁云有点遗憾:“也不是我,我是丙午。”
  王天福:“……我是丙戌。”
  两人一边拍了拍王天福肩膀:“加油,打不过就跑,别逞强!”
  王天福:“……”
  斗志呢?
  不存在的。
  他忐忑上台,半天没看见对手的影子,末了,才发现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正挂在棋台边,试图翻上来。看对方略显艰辛,王天福上前拉了一把,对方低声道了谢。
  “丙戌黑子,青城观王天福。甲戌白子,北派褚英。”
  王天福惊讶:“北派,你是看香人?”
  褚英嗫嚅低头:“也是才入门,业务不太熟。”
  王天福深感了解:“彼此彼此,那咱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