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赵芷:“这还用说。别说那天了,平时练唱诗也得重视,这两天我找巷里的婆妪们帮忙,给你赶制两件新衣裳。我再去、不,下午,下午我就去买些新花样的花黄。”
  “嗯。”尉窈开心点头,引出她真正想问的:“阿母,那如果有一天我能参加洛阳行像举办的唱诗,你跟阿父还能去看我吗?”
  “哈哈。”尉骃笑着进门,“那得学业小成才有资格。”
  “阿父回来啦!大学馆下午没课了吗?”
  “唉——”尉骃夸张一叹,“馆长让我等劳碌命的收拾衣物,今明两晚都得住到学馆。”
  尉窈立即小声问:“是定下我们的联考日了么?”
  尉骃没点头没摇头。
  “那我回屋看书了,嘻。”其实想想郭蕴邀请唱诗的时间也该猜出来即将联考,只有考完了试,才有心思专注别的。
  “窈儿。”尉骃唤住她,笑着回她刚才之问:“将来只要你愿意,你走到哪,阿父阿母陪你到哪。”
  尉窈欢喜回应,进入屋里后,泪流汹涌。前世她嫁去洛阳前,已经因奚骄和执意休学的事跟阿父争吵,自伤的话语间,屡屡伤痛父母的心,后来……
  不想了。
  学问越是往深里钻研,尉窈越知世间道理广博,光阴难以覆盖未知,所以这辈子她绝不浪费虚度。
  二月十三。
  尉族小学馆以张贴文书的方式布告所有小学童,又有新学令了。
  每月联考不变,另增春考、夏考、秋考和年度考,三次季考是全平城排名,凡在季考里取前九名成绩者,由官府给予纸笔奖励。
  年度考以州域为考核,非全部小学童参加,仅由每次季考的前九名学子汇合联考。在年度考中取前九名成绩的,各州府为其建学子档,连同考卷送入洛阳皇宗学存档。
  以上是新学政的内容。
  文书最后附上本月联考日期。
  “二月十五?!”
  “后天?”
  一个学渣嗓门特大:“糟糕,早知道我昨天不洗头了。”
  什么人跟什么人玩,他的伙伴有同样烦恼:“我也洗了!都怪这两天学的诗,叫什么不好,叫君子痒痒,唉!”
  尉景听见,笑得前仰后合:“那坏了,今天的新诗叫《扬之水》,哈哈。”
  那俩是诗经五舍的。
  尉窈和景同门并肩朝诗经一舍走,她问:“给高娄的信送出去了么?”
  “送了吧。咋了?”
  尉窈摇头:“我随口问的,没什么。”她十分担心尉茂在气头上把她的信撕烂或扔沟里。
  尉景倒退走路,坏笑着,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尉茂吵架了的表情。
  尉窈岔开话题道:“后天就联考,诗句你背的怎么样了?”
  尉景没来得及回她,喜悦向她后方指:“看,阿茂来了。”
  “我先行,你等茂同门。”尉窈加快脚步,拐进院的时候借机瞄一眼路上。
  再说尉茂,昨天告假后出城去牧场骑马了,疯跑一下午,郁闷终于散去。刚才他看出来尉窈在躲他,正犹豫怎么主动和她说话较好,就听阿景说:“问你件事,其实是窈同门想问,我替她问的。”
  “废话这么多!什么事?”
  “哎?我猜对了,你俩吵架了是吧?为啥吵?”
  “她到底让你问什么?”尉茂环手臂夹住伙伴的脖子。
  尉景边笑边讨饶:“我说我说,她让我问你给高娄的信送出城了么?我问她为啥这样问,她不告诉我。”
  尉茂松开手,好容易排遣掉的郁闷又塞回来!她为啥这样问?哼,她自己心眼儿跟针鼻一样小,就以己度他,以为他只送出另两封信,单把她的扔了呗!
  第45章 曲融之恨
  诗经一舍里讨论声声。
  有学童纳闷卯时半都过一刻了,段夫子咋还没来?
  “夫子是不是睡过头了呀?”
  “别的夫子都睡过头,咱们夫子也不会,我觉得是因为新学令的事。”
  一部分学童正在议论新学令的事。
  “春考应当定在三月吧,那三月岂不是考两回大试?”
  “全平城排名啊,不知道季考没考好也罚休学一年吗?”
  “所以三月的时候,最好月考、季考定在一天,这样的话倒数第一很可能是同个人,哈哈。”
  另有学童只忧愁本月联考。
  “我都跟我阿母说好了,十六那天去永宁寺祈福我今回考好,哼,还祈什么呀,都考完了。”
  “我想到一个办法,保证考不了倒数第一。”
  周围一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说这话的武继。
  尉景急着催促:“啥办法,说啊!”
  武继两只眼睛轮流斜视每个同门,欠揍相十足道:“咱们全交白卷,哈哈。”
  抹布、纸、笔纷乱腾空,全砸向这厮。
  也幸好如此,淹没曲融嘟囔的那句:“先说服窈同门吧。”
  尉窈一向是多听同门说,少自己说。尉茂则是别人问到他,他才说。俩人至今一声没吭,别的学童全在自顾自的兴奋中没觉出什么,曲融不然,他心里得意哼唱着,已笃定茂公子和尉窈决裂了!
  段夫子至。
  先不讲诗,他说道:“你等都看到新学令了吧,另有详细条例若干,现在我一一讲述,都听好。”
  “季考无休学淘汰制,到时东城几个小规模的私塾需并入我尉族学馆一起考核,望你等礼仪规范,莫做出赘我尉学馆声名之举。”
  “季考核分上午场和下午场,上午场考完当即阅卷,未能进入下午场的,需接受惩罚,在下个休沐日去州府协助文吏整理文书库。”
  “啊?”学童们纷纷愁眉苦脸。
  尉窈此刻不免感慨,前世她在这个年龄时,也认为季考处罚的太过,在把学子当苦役使。
  如今明白是元刺史以此举措照顾寒门学子。因为没有名师教授的寒门学子根本考不出好成绩,但刺史给他们机会进州府见世面,如有机缘,还能阅览到平时看不到的书籍,以及认识底层官吏。
  段夫子轻敲戒尺,压下群童聒噪继续说:“季考里成绩优异的,极其差的,试卷均得贴到州府学馆外的布告墙上。我不希望我教的学生被人嘲笑不学无术,你们自己想必更不愿如此!”
  众学童全变严肃,确实,他们愿扬名,不愿扬臭名。
  “好了,现在学新诗《扬之水》,尉窈,起诗。”
  “《扬之水》,刺平王也。不抚其民,而远屯戍于母家……”
  两堂课学童听讲全很认真,午正放学,尉茂不收拾文具,就这么看着前头的尉窈清洗毛笔,编连竹简,看她把简策卷起放进书囊,然后他提前一步走到她前面。
  俩人差点擦撞!
  故意的那个倒打一耙:“走路看着点。”
  尉窈眼眸垂低,没还嘴。不结交对方归不结交,结仇更不行,她估摸着对方出院落了再走。
  这时候她后面只剩下曲融了。
  “窈同门。”曲融一上午都在等这个时机,连串的讽刺话他从心里练习二十来遍了:“有些话按理我不该说……”
  “别说,我更不想听。”
  “尉窈!你是学习好,可是学习不好的不代表傻,识字少的不代表识人不清。”
  尉窈回以讽刺:“别人贬自己是自谦,你自觉形秽是实话实说。”
  曲融思考两息才明白过来,她竟然用他的话挖苦他!不行,不能被她带偏,他照着原计划说道:“虚伪是长久不了的,你能巴结茂公子一时,巴结不了一世。”
  尉窈愠怒,因为前世时这厮说过几乎一样的话,不一样处是那时他骂她巴结“奚公子”。前世她以话赶话,回他的是“你连一时也巴结不上”,结果被这厮广为散播,说她亲口承认的在巴结奚骄。
  她岂能再掉进这厮设的圈套:“人看人为人,狗视人为主。我正常结交同门,在你眼里当然是巴结,你倒是半点不虚伪!”
  “你、你,嘴巴如此歹毒!”
  歹毒你还跟着我听,贱!尉窈不愿惹急了他,心里骂完,拧身就走。
  曲融是鼓了两天的勇气吵这场架的,被怼到浑身打摆子。他想好的话没讲到一半呢,反被她损这么厉害。他从没有这么恨一个人,恨到想让她现在就死!“幸亏我跟你吵这场架,原来你是这样瞧不起我的,终于说出实话来了,终于说出实话了吧!原来在你眼里,我的确不配为你同门,我在你眼里只是条狗!”
  “你早就把我当狗看了,你们是不是都把我当狗看,嫌我阿姊是妾,嫌我家出了个妾……”
  “我阿姊是妾,我又不是妾养的,我又不是……”
  曲融就这么憎恨尉窈一会儿,憎恨自己出身一会儿,从哪条路走回的家都回忆不起来。
  时光不因谁快乐而延缓,也不因谁痛苦而加快。
  二月十五。
  又到了平城小学的每月联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