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能够看到这么美丽的烟花,正是不虚此行啊。”
  “怎么办啊文档还没有做完,明天早上就要上交了,为什么非得是我来做啊!”
  “如果妈妈也和我一起来看烟花就好了,哎呀,都怪你临时起意啦!”
  “伢子,我爱你,死了也要继续爱你。”“哈哈,不准诅咒自己。”
  “我的包怎么不见了?谁偷了我的包!”
  “辞职之后我一直觉得好害怕……老爸老妈怎么办……我的老婆儿子怎么办……是故意的吧,上司一定是故意的吧!”
  “有怪人?没听说过诶?这里怎么可能会有怪人啦,你真会多想。”
  “你之前工作的便利店?我知道我知道,听说每天半夜都会有一个小女孩的鬼魂来买东西。但是干嘛现在说这个,我很害怕呢,你再说的话我就跟你绝交哦!”
  “看完烟花再回去的话,恐怕得凌晨两点了吧,说实话我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来这么远的地方啊。”
  “什么?不是你要来益荒村的吗?”
  “我只是听人说了这回事,这里每年都在办烟花大会,不来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
  “咦?可是这里,从来没有举办过烟花大会啊?”
  空地上,村长面带微笑地点燃了火把。他走上了高台,将火把丢入了烟花堆中。
  “我明明没打算来这里看烟花啊……”
  野梅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纷杂的噪音忽然到来。先前消失的两个女孩再一次出现了,她们的表情更加恐怖了,几乎是惊惧地跑向众人,“不要看!!!”
  被点燃的引线烧到了烟花箱,嘭!嘭!嘭嘭嘭嘭嘭!彩色的火花笔直地上空,在女孩们试图撕裂整个世界的长啸声,加茂野梅害怕地回过了头,第六感告诉他快逃,快点离开这里,他抓着医师的那只手几乎在对方的手掌上勒出白色的痕迹,他扯着对方一起背对着盛开在背后的烟花。
  人们脸上的表情全都凝固了,呆滞地看向漫天的花火,或者说,是花火在观赏着他们,就像是在观赏一场宏大的死亡。
  嘭嘭嘭嘭!
  世界上只剩下烟花绽放的声音。
  羂索被拉扯着往山下走,拉着他的人脚步混乱,一脚踩进了凹陷的泥坑里。
  装满人声的唱片被人抬起了,一股崭新的邪恶像烟花一样在他们的身后爆发了。这下羂索也感受到了,他不能回头,一旦回头,说不定就会死。
  加茂野梅慌乱地跑下山坡,朗尼的身上溅得到处都是泥点,可他却无暇顾及。这一路上,他一直看着前方,甚至不敢看向自己所踏足的地面。
  成年人跟在他的身后跑着,他的靴子每踩踏一次地面,就会制造出响亮的声音。野梅多希望他们的脚步声能够盖过烟花的声音,可是他们只能一直跑,跑到看不到烟火的地方,或是这片烟花完全从天空中消失。
  擦。
  擦。
  擦。
  从高草丛中,传来了整理指甲的声音。
  穿着一身白色长裙的高大女人正垂首整理着自己长长的手指甲。她在野梅的身前,而野梅的身后则是尖啸的烟火。
  可是女人抬起了眼睛,她的瞳孔里倒映出漫天的绚烂火花。嘭!一团红泥迸溅开来,白色的骨飞溅绿色的血飞溅,白衣女人就这样在野梅的跟前爆炸了。
  慢慢地,烟花的声音也从中天消失了。
  新的一天已经到来了。
  野梅的右眼睁得很大,女人身上的绿血顺着他的眉毛往下流淌,他眨了一下眼睛,这滴血长了脚,跑进他的眼白里栖息着。
  羂索一直、一直都观察着牵着他手指的那个孩子的表现。他时而惊恐,时而喃喃自语,而现在,羂索终于能看见他看见的世界了。
  也许是因为不平衡的阴阳导致了错乱,也许是因为他们现在靠得很近很近。
  羂索用手指温柔地梳理着对方因为奔跑变得杂乱的黑发,眼神落在他拥有两个别扭的螺旋的发顶上。
  这具身体很好。
  他会好好使用的。
  第18章
  某一天,一个男人带着一只猴子走进了餐馆。
  老板劝解道:“抱歉,我们这里不能带宠物。”
  男人说:“不不,这不是宠物。”
  老板了然了,他取出一只热锅和一把刀,问:“你要吃活的,还是死的?”
  男人拿起刀,砸开猴子的颅顶,将猴脑塞进了热汤里,他说:“这样是最好的!”
  那猴子微微挣扎着,它似乎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猴子……人……猴子……冰激凌……人……明……星男……星星……噪音……人……!
  堆着折叠长椅、铺着防水布的简陋“手术台”上,手术已经开始了。
  虽然死者的身体也可以使用,但羂索如今的目标,则是探究加茂野梅的眼睛和大脑。
  在很多年以前,咒术昌盛的时代,世界上繁衍着名为“虫”的存在,它介于生物与物质、生与死、天与地之间,有一种“虫”寄生于人的第二重眼睑之中。打开第二重眼睑,你将看到与众不同的、崭新的世界。
  加茂野梅看到的世界和普通人看到的世界,和咒术师看到的世界都有所不同。
  羂索终于理解了他那些古怪的行动,时而交谈似地喃喃自语,时而惊恐地垂下眼睛,时而偷偷地瞥着某物……这些看来都如同是某种精神障碍的前哨症的症状,实际上都是他在活生生地面对这个奇诡的世界。
  可刚才的白衣女人与藏着怪异的烟火却只是昙花一瞬,羂索又什么都看不到了,哪怕他取出了对方的一只眼球,可梅红色的眼珠却是一种安静的玻璃珠,透过它,什么都看不到。
  羂索只能感受到一股阴冷的寒意正在他的身边漂浮。他第一天进入那栋房子时就感受到了这股寒意,紧接着,寒意逐渐拥有了形状,那就是野梅的父母。如今,这两道苍白的鬼魂正在发出哀嚎,究竟是孩子诅咒了父母,还是父母诅咒了孩子,羂索无从得知。他知道的只不过,魂灵们试图阻止他接下来的行为。
  它们的身形若隐若现,存在也时而强烈时而微弱,似乎是跟随着当事人的呼吸一并行动着。
  羂索煞有介事地观察了一番这两条从加茂家跟随而来的灵魂,他只是随意地拂手,它们便被驱散了。被打碎的鬼魂们重新凝聚成形状,看上去却破破烂烂。它们太弱小了,几乎就是一种丑陋的装饰。
  他继续寻找着原因。
  也许,真正的答案就在对方的头脑之中。
  利用咒术所创造的与外界隔断的环境,让微生物无法快速地侵蚀被打开的人类的内壁。
  人类的头骨异常坚硬,为了保护脆弱的大脑而出现的颅骨,在刀割下缓缓露出它的本样。
  羂索有所考量。
  额前的缝合线过于招眼,他不能再采取相同的方法。作为更换身体而留下的无法解除的“束缚”,有不少时候羂索曾在这个地方露出过马脚。
  这时他不得不感慨起茂密的长发带给他很多便利,没有修理过的长长的刘海,或许等不到谁来帮他打理了。
  羂索无情地切割着孩子的头颅,他甚至有着一种诡异的强迫症,伤痕平整笔直地延伸开来,当注入了咒力的刀锋刚刚切开部分的头皮时,本应该陷入沉睡的加茂野梅却醒了。难道是太久不在药局工作了,他已经忘记了麻醉的剂量了吗?
  或许,加茂野梅还没意识到自己脑后的伤口,他只有轻微的意识回笼了。他唯一的认识就是:山野万松正在伤害他,就像他爸爸对他做的那样。
  或许这就是父亲所扮演的角色。
  一个人一辈子只容许自己被同样的人欺骗三次。
  加茂野梅的眼前血茫茫的,他只能依稀看到男人模糊的面貌,以及天空上悬挂着星星。太微忽明忽暗,是否是在示意某个人的命运也在光暗之间闪烁。
  加茂野梅抽动了两下,他被血濡湿的头发也一并下垂。羂索耐心地拨开那些发根,他的手指仍然按着伤口,细微的咒力顺着刀口渗入,维持着基本的生命体征——他还不想这么快让这具身体死去。如果能活着转移,适配度兴许会比山野万松更高。
  被人丢弃的欢乐布朗尼浑身湿漉漉的,既有泥水也有血迹,夜露渗进它的皮毛,而它只能仰头望向同一片天空。大人们总是忽视它的存在,他们的童心早就在成长中湮灭了。
  “呃……”属于加茂野梅的无力的声音顺着风吹走了。
  看到如此无能的孩子,羂索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个因为孩子投奔他来的傻女人——素美。在同一个家族发生的故事,为何总是这么相似的?这么想来,他的咒胎九相图应该还好好地保留在某处吧。
  相信着加茂宪伦的素美,九度妊娠,九度堕胎,从而制造了臭名昭著的咒胎九相图。
  相信着山野万松的野梅,被夺走眼睛,也即将被夺走躯体,他将会成为羂索下一步路的鞋子。这双鞋子有些小,必须得像灰姑娘的姐姐那样砍掉后脚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