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而这些,都是在程公瑾身中剧毒,险些命丧黄泉时才发现的,那时,沐淮安也遇险了。
  说不清是他为定国公府所累,还是沐淮安为他这个老师所累。
  两家关系,早已说不清楚,至少在外人眼里,便是紧密不可分的。
  对于沐淮安,程公瑾心里有愧,若是平庸无为,皇帝或许不会对他下手,偏偏他是自己的学生,那时在京中,都说定国公府小公爷,将来会是第二个程公瑾。
  那么多年,他一面为皇帝所差遣,一面暗中培养人安插在瑞王身边,又对日以继夜对皇帝的膳食和熏香下手,直到最后,教唆瑞王造反,利用太子萧景和,把皇帝逼到金殿之上吐血而亡。
  至此,大仇得报,可沐淮安的脸却好不了。
  本该弥补,偏偏他有了私心,舍不得,放不开,甚至一度想要据为己有。
  这个梦太长,长到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程公瑾视线还有些模糊,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轻轻握着。
  他微微侧头,看到虞清欢正坐在床边,眉眼间带着担忧。
  “醒了?”虞清欢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他,“感觉好些了吗?”
  程公瑾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虞清欢连忙起身,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让他喝了几口。
  水润过喉咙,他这才缓过气来,低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虞清欢:“没多久,几个时辰而已。”
  她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拂过程公瑾额间,想抚平他紧蹙的眉心,“你一直在说梦话。”
  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很是不安,一直紧抓她的手。
  程公瑾沉默片刻,梦境中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幼时的孤苦、仕途的跌宕、复仇的算计,还有对沐淮安的愧疚,以及对眼前人的私心,最后停留在他一剑刺向沐淮安的那一幕。
  他闭了闭眼,声音沙哑:“他怎么样了?”
  虞清欢缓声道,“李郎中给他处理过伤了,幸好没伤到骨头,休养几日便好。”
  程公瑾抬眼看向她,“你怪我吗?”
  虞清欢笑笑,目光清澈如水,却带着一丝心疼,“我怪你做什么,你刺伤的又不是我。”
  程公瑾没有说话。
  虞清欢又道,“他还在程府,一直在等你醒,应该有很多想问你的话,你要是准备好了,我就出去喊他进来。”
  心知有些事情已经瞒不住了,程公瑾微微颔首,“好。”
  虞清欢想了想,还是安抚了一句,“别担心,他还是敬重你的,没怪你。”
  “你也总是把太多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你现在的蛊毒已经解了,与其自责,不如好好想,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才能弥补身边的人。”
  程公瑾望着她,心中的郁结似乎被一点点抚平。
  他反握住虞清欢的手,低声道:“谢谢你。”
  虞清欢微微一笑,“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便安心了。”
  “好了,我出去喊他,你们两人好好聊聊。”
  程公瑾没有拒绝,只是看着她起身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第349章 您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从屋里走出去,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虞清欢。
  只见她走向了沐淮安,“他醒了,在等你进去。”
  沐淮安颔首,抬步朝屋里走去。
  一旁的大影有些放心不下,也想跟着进去,却被小影拦了下来。
  小影:“你就别进去了。”
  经过早上那事,他现在是真怕了,就怕亲哥这张嘴,等会又把主人给刺激疯了。
  大影眉头微蹙,“你不担心?”
  小影有点无语,“我担心什么?”
  担心主人发疯把小公子的另一边肩膀也给捅个窟窿出来,还是担心小公子怀恨在心,把主人给杀了?
  真要发生,就算他在屋里,一个人也拦不住吧。
  然而,虞清欢还真有些担心,于是她跟着走到了屋门口,在沐淮安关上门后,耳朵附在门上偷听。
  小影见状,也跟着过去偷听,大影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一块。
  此时,沐淮安走到了榻边的椅子坐下,看向程公瑾,他从未见过老师这般脆弱的样子——那个永远脊背挺直、眉目如霜的程阁老,此刻正虚弱地靠在枕间,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或许自己从来都不了解他,也根本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想起谢知礼曾经说过的话,沐淮安心里不是滋味,埋怨的同时,也在自责。
  两人对视,程公瑾先开了口,“肩膀的伤,还疼吗?”
  “已经包扎过了,小伤。”
  沐淮安声音有些发紧,目光落在程公瑾苍白的面容上,喉结滚动,“您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程公瑾:“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解了。”
  沐淮安:“我想知道。”
  程公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过被角,沉默了半晌,沙哑开口,“你当真想知道?”
  沐淮安颔首,他今日留下,就是为了等程公瑾醒来,问个清楚明白,不想再稀里糊涂。
  程公瑾看着眼前人,忽然发现,他确实已经不是自己印象中的小孩,早已能担得起许多责任和重担。
  “好......”
  屋外,偷听的三人里,只有虞清欢听不清屋里两人在说什么,她有点急,伸手扯了扯小影,“里面在说什么?”
  小影小声转述,“主人在说以前的事,小公子在听。”
  “小公子问主人,为什么以前不告诉他......”
  “主人说怕他冲动。”
  大影皱眉,“能不能小声点,我都听不见了。”
  桑如提着食盒过来时,看见三个人趴在门边上偷听,其中一个,还是自家姑娘,她急得直跺脚,“姑娘!”
  被喊了一声的虞清欢立马从门边退开。
  桑如头都疼了,姑娘平日里不受规矩约束,可这毕竟是程府,院子里还有人,怎么能跟其他外男一块趴在那门边上偷听,像什么话啊。
  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虞清欢轻咳一声,“我就是有些担心,想知道他们在里头说什么。”
  桑如撇嘴,一脸不认同,“姑娘想听,怎么不去隔壁的屋子啊,没人瞧见,离得还近。”
  虞清欢本来还以为桑如是对自己偷听的行径很是不耻,听见这话,给了她一个认可的眼神,“还得是你。”
  桑如眉梢一扬,有点得意,那可不,偷听墙角这事,自己可在行了。
  虞清欢:“平日里我同其他人说话,你没少偷听吧?”
  桑如:“......”
  此时屋中,程公瑾将所有的事,一一摊开在沐淮安面前,有些他觉得不太重要的事,便没说。
  沐淮安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喉咙发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那里,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从来不知道,老师这些年承受了这么多,更不知道,老皇帝和瑞王对他几次下死手。
  甚至先前,他还觉得老师在太子和瑞王之间游走,是为了权势,实则,都是为了程沐两家,更多的,是为了定国公府。
  “这些,您为什么从来不提?”沐淮安的声音有些发颤,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程公瑾淡声道,“国公府处境并非明面上看着那么好,涉及皇室,我担心你那时年纪还小,知晓这些会怕。”
  “况且,以国公爷的性子,若是知道这些,定会不顾一切,我不想你们因此而陷入险境。”
  沐淮安低下头,沉默良久。
  他想起自己曾经对老师的埋怨,想起那些因不解而产生的疏远,心中如同被巨石压着,沉甸甸的。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所谓的“敬重”,竟如此浅薄,连老师最基本的苦衷都未能体察,甚至那些年,一直躲在庄子里自怨自艾,还曾想过自我了断。
  连后来,还觉得程公瑾在逼着自己入仕。
  根本不知道他这些年,独自一人筹谋规划得有多难,而这一切得来有多不容易。
  “我......”沐淮安抬起头,眼眶微红,“老师,对不起,是我什么都不知道,让您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
  闻言,程公瑾顿了顿,“是我该与你道一声不是,我私心太重。”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沐淮安心上。
  这一刻,沐淮安有些无措,知道程公瑾是在指虞清欢的事。
  他应该谅解,可对于虞清欢,他不可能放手......
  想及此,他起身,跪在了程公瑾榻前,朝程公瑾磕了一个头,“老师,我很感激您这些年为国公府做了这么多,可阿欢是我爱的人,恕我不能把她让给您。”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又朝着程公瑾,郑重地磕了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