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想装不认识到什么时候?”
  *
  郁闷小姐又郁闷了。
  如果说,世界上的沉默分两种:一种是礼貌,一种是负重。
  在Clara眼里,榆暮显然属于后一种。
  在男人走后,榆暮脸上又显出那种熟悉的疲惫感。
  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每次她要是想带榆暮认识朋友,或是硬拉着带她去什么社交场合,榆暮大多会拒绝。
  极小数情况下,她要是失恋、或是心情糟糕把自己喝成一滩烂泥时,榆暮也会顺着她,陪她。
  往往就是站在她身边,比平时更安静。
  每每结束,Clara都能看见与此刻一样。
  安静的,走到她身边的女孩脸上浮现出的疲惫。
  这种疲惫又不像是累的。
  Clara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次倒好,还没结束,她的郁闷小姐就这样了。
  ......都怪Noah这死小孩。
  *
  人一生中有很多种掩盖谎言的方式,
  最温和的那种,是沉默。
  在榆暮眼里。
  ——“你——”
  “是不是见过。”
  几分钟前,当男人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榆暮感觉到的,是自己血液里那点不该存在的躁意。
  他离她很近。
  浓烈的烟味与淡淡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
  榆暮再一次选择了沉默。
  对方的目光继续停留了一瞬。
  榆暮明白那一瞬的目光不过是出于好奇,也出于一种并不郑重其事的兴致。
  这种人都这样。
  那一瞬目光很快就会过去——
  “算了。”
  男人最终轻轻吐出两个字,便收回目光。
  转身离开。
  *
  “好了好了,不至于。”
  Clara拉过榆暮的手,把她往边上拉了点。
  Clara有点无奈:“虽然Noah这死小孩喜欢恶作剧,但他圈子广是真的,跟我认识的那些酒友可不一样。”
  “暮暮你就别理他那点乱七八糟的心思,刚那段就当没发生过。”
  “走,我带你进去,邵家那两个都在。”
  榆暮没应声。
  Clara看着榆暮,挑了挑眉。
  “一个场合见俩,挺难的,暮暮,你不是想回国以后也自己做事?今天这场子,刷个脸也不亏。”
  “你知道我不是非要你跟谁搞熟。”Clara语调一顿,“但不论你准备是毕业后先留在纽约做几年事儿,还是回国,真的,像这年纪念书,就已经是话事人的人,见见没什么坏事的。”
  “何况这俩人还都在纽约念书。”
  榆暮看着眼前试图劝解她的Clara。
  她算是明白对方为什么非得执着带她来这个局了。
  Clara朝Noah那瞥了眼,顺手提了个实情:“我上次和Noah通电话的时候跟他说我会带个新朋友过来,他还问你什么来头。”
  “我就提了之前你救我一命那事。”
  “这小孩立马就起了兴趣,问东问西的。”
  “他一定要我带你来。”
  “不然还真碰不上邵家这两位。”
  Clara的眼神重又回到榆暮身上,“这俩人常年不露面,碰一回算一回。”
  *
  “Clara姐,榆暮姐姐,你们到底打不打算进去呀?”
  套间门口,Noah已经等得有点不耐,歪了歪头,眯着眼笑问话。
  Clara对他一摆手,“你别吵。”
  回头看榆暮,一脸认真,“我可没这种人脉,暮暮,过了这村真没这店了。”
  榆暮:“......”
  她不想扫Clara的兴。
  到底,榆暮还是跟着Clara进去了。
  *
  榆暮走得很慢,故意落在最后。
  她听见笑眯眯Noah一边开门一边说:“琮年哥,我带Clara姐和她朋友进来了。”
  也听见前方套间内室内传来的细微声响。
  ——门应声而开。
  那之后是一道低而冷漠的男声,隔着两个人。
  ——“带谁?”
  冷声落下的那一刻,榆暮呼吸绷紧,几乎要窒息。
  后颈极快地起了一层极浅的薄汗。
  榆暮认得出那声音。
  模糊的。
  熟悉的。
  淡薄,天生的冷淡。
  在Clara即将要迈步的那一刹,榆暮猛地拉住她的手。
  榆暮深吸口气,逼迫自己镇定:“Clara,跟以前参加派对一样,通宵再走?”
  Clara转头,本能回答:“啊?不、不啊。”
  “玩到什么时候?”
  Clara眨眨眼,不明所以:“大概——”
  “我不舒服。”
  话还没说完,榆暮直接打断。
  Clara:“不舒服?怎么——”
  “我头有点晕。”榆暮说。
  Clara还没反应过来。
  榆暮低声说:“抱歉,我真的不舒服,我会在车场那等你。”
  Clara愣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榆暮已经转身。
  ……
  榆暮逃跑了。
  身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追着她:
  “……暮暮?”
  “你怎么——”
  榆暮一次也没有回头。
  她从没想过。
  今晚会再听见那个声音。
  时隔五年。
  *
  夜风扑面而来,冷意直直灌入喉咙。
  榆暮一口气跑出了别墅。
  空气在胸口翻滚,呼吸烧得她整个人发烫。
  心口急促起伏,整颗心都仿佛撞在肋骨上。
  榆暮缓了缓呼吸,想让自己冷静。
  抬眼望去。
  眼前的露天停车场灯火明亮,跑车一排排停在铺着砾石的广场。
  榆暮只想找个地逃。
  可就在广场中央,所有跑车之间,他就那样站着。
  ——程执。
  少年靠在一辆黑色跑车旁,姿态散漫,长腿微微弯起,指间夹着的烟火光忽明忽暗。
  烟雾自唇间吐出,夜风一卷,散成乳白色的雾。
  他已经换过衣服,袖口随意挽起,腕骨与青筋在光影下凸显,透着凌厉的线条。
  从一开始,他就在这里等她。
  榆暮停下脚步。
  心口那股寒意猛地窜上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另一侧绕。
  榆暮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再跑。
  ……
  没跑几步,手腕骤然一紧。
  她被扯回来,后背撞上车身。
  冰冷的金属压在背脊,凉意从脊骨直直灌下去。
  眼前,是程执。
  “还想跑?”
  少年的眉眼在灯光下下显出野痞的锋利,目光沉沉压下,把她整个人牢牢钉住。
  榆暮呼吸一窒。
  “榆暮。”他咬着她的名字。
  “你想装不认识到什么时候?”